朱由检看着徐应元那消失在殿门口的、甚至比来时还要更加恭敬几分的背影,嘴角,再次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知道,今夜之后,这个名叫徐应元的管事太监。日后他在这勖勤宫偏殿之内的行动,想来也会少上许多掣肘。
只是……
朱由检的小眉头,又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通过今日之事,他虽然用那“神出鬼没”的二十两银子,给徐应元来了一记下马威,让他明白了,自己并非是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奶娃娃。但这,终究只是“术”的层面,而非“道”的根本。
说到底,他今日能用来赏赐李进忠的那二十两银子,依旧是来源于皇爷爷和太后他们的赏赐。自己,并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独立的、可持续的财源。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在这深宫之中,什么最重要?
权力?恩宠?
不,在朱由检这个拥有着现代商业思维的灵魂看来,这些东西,固然重要,却也如空中楼阁一般,太过虚幻,随时都可能因为上位者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
真正重要的,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实实在在的利益!是那白花花的银子!是能调动和支配资源的……财权!
没有钱,即便是皇子皇孙,也可能像他那位刚去世的皇祖母一般,连一场体面的葬礼,都办得磕磕绊绊。
没有钱,你便是得了“灵童”的封号,也可能像他母亲刘氏一般,连给自家下人添几道菜,都要被尚膳监的奴才们百般刁难和讹诈!
“枪杆子里出政权,钱袋子里出尊严啊!”朱由检在心里默默地感叹道。
他必须想办法,将这偏殿之内,属于自己的那份份例、赏赐,以及各种用度的支配权,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只是这事儿,急不得,也难办得很。
毕竟,徐应元再怎么说,也是嫡母郭氏亲自安排过来的人。他的首要效忠对象,依旧是郭氏,而非自己。自己若是现在便急于夺权,吃相太过难看,必然会引来郭氏的警惕和不满。
更何况,这个徐应元,在自己这一番“敲打”和李进忠那个“榜样”的恩威并施之下,似乎…也开始变得听话起来了。
将一个已经初步“驯服”的、还算能干的管事,立刻就一脚踢开,换上一个未必就比他更得力的自己人,就比如李进忠,他虽然忠心,但未必就懂得管账,这在“管理学”上,也是一招臭棋。
“嗯……看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朱由检在心中暗暗盘算,“眼下,还是先维持现状。一边,要继续敲打和控制好这个徐应元,让他不敢有二心;另一边,也要加快培养李进忠,让他尽快熟悉宫中的各种门道,为日后接管财权,做好准备。”
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深邃的算计光芒。
一个不足两岁的婴孩,竟然已经开始在为自己未来的“财务自由”和“权力交接”,而深谋远虑,运筹帷幄了。
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真的要将他当成妖怪来看待了。
他正想着,乳母陆氏已经走了进来,见他还未睡,便柔声问道:“殿下,夜深了,可还要听奴婢唱个小曲儿再睡?”
朱由检闻言,收敛了心神,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对着陆氏笑了笑,摇了摇头,然后便乖乖地躺下,闭上了眼睛。
万历四十年六月初九,黄道吉日。
这一日,天色尚且朦胧,整个北京城,都还沉浸在晨曦的薄雾之中,紫禁城之内,却早已是一片庄严肃穆。
皇贵妃王氏正式发引发引的日子,终于到了。
一大清早,那巨大的午门之外,便已搭建起了一座庄重的彩亭。亭内设香案,铺着明黄色的锦缎。
时辰一到,便有鸿胪寺的官员,唱起悠长的礼官号子。只见钦命的正副册宝使,本来通常由内阁大学士或部院大臣担任,但内阁大学士目前就叶向高一人,部堂大员更是没有满员,所以如今也只是礼部某一郎中身着青素服,神情肃穆,小心翼翼地,从午门的中门走出。他们手中,分别捧着两只朱漆描金的宝盒,里面,盛放着的便是那追封王氏为皇贵妃的册文和宝印。
数十名身着皂衣的校尉,立刻上前,将那巨大的册宝亭,稳稳地抬起。前方,自有身着铠甲的锦衣卫士,高举着明黄色的华盖和各种卤簿御仗,作为前导。
整个队伍,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向着王贵妃灵柩停放的景阳宫殡宫而去。
到了殡宫的大门之外,册宝亭停下。正副使官再次跪叩,然后才亲自捧着册宝,走入灵堂之内,将其郑重地陈列在香案之上,并当着太子朱常洛及众皇子皇孙的面,用一种庄重而又哀戚的语调,朗声宣读起了那篇由翰林院大学士亲自撰写的、辞藻华丽的谥册文。
这一日,万历皇帝,依旧没有亲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