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宫纪事太监高永升,见太子面露喜色,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到了点子上,心中也是暗自得意。他清了清嗓子,趁热打铁,又上前一步,微微躬身,继续用他那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
“小爷明鉴,奴才方才所言,并非虚妄阿谀。昔者仓颉造字,而天雨粟,鬼夜哭,此乃圣人启蒙文明之兆。又有古之圣王降世,凤凰来仪,麒麟献瑞,皆为天人感应,昭示非凡。今五殿下虽年齿尚幼,然其行止之间,已隐有章法。譬如方才‘出恭示警’一事,看似寻常,实则蕴含至理。”
高永升顿了顿,见众人都凝神倾听,越发来了兴致,继续侃侃而谈:
“《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五殿下能洁身自爱,不以污秽加于己身,此便是‘不敢毁伤’之初体现。又《论语》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殿下虽不能言,然其行事已显‘敏’与‘慎’。临事而有预,不仓促而为,此‘敏’也;知污秽之当避,不随意而泄,此‘慎’也。此等心性,岂是寻常婴孩可比?”
“再者,”高永升话锋一转,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易经》有言:‘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五殿下此番‘神技’,于小爷心忧国事、偶感不豫之际显现,恰如甘霖突降,驱散阴霾,令小爷龙心复悦。此非寻常巧合,莫非亦是上天示意,告慰小爷,东宫福泽绵长,后继有人,大明江山,稳如磐石?”
高永升此人,出身于专为宫中培养人才的“内书堂”,读过不少经史子集,平日里也素有几分才名。尤其他早年曾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的心腹,虽然张诚早已失势,但高永升凭借其圆滑的手段和一些旧日人脉,在宫中依然有些影响力。此刻他这番引经据典、天花乱坠的吹捧,听得朱常洛是心花怒放,眉开眼笑。
“好!好啊!”朱常洛连连点头,只觉得高永升说的每一个字都那么中听,每一个典故都用得那么恰到好处,“高伴伴真乃博学之士,所言深得孤心!我儿由检,看来确是与众不同,当有天佑!”
他看向朱由检的眼神,此刻已经不仅仅是喜爱了,更带上了几分惊奇和……隐隐的期盼。
一旁的王安,静静地听着高永升的这番“高论”,眼珠子却在不停地转动。他何等精明,立刻就从高永升这番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王安心中暗忖:高永升此人,素来谨慎,今日如此不遗余力地吹捧五殿下,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太子这么简单。他将此事与“天降祥瑞”、“国祚绵长”联系起来,莫非是……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王安心中闪过。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小爷的神情,见他此刻正沉浸在喜悦之中,对高永升的话深信不疑,便知道时机已到。
王安缓缓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激动和恭敬,对朱常洛说道:“启禀小爷,奴才听闻高公公一番言语,亦是茅塞顿开,心潮澎湃!五殿下如此聪慧神异,实乃我大明之福,小爷之幸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奴才斗胆,五殿下此等‘生而知之’的祥瑞之事,若能上达天听,奏请圣上知晓,一来可彰显我皇家血脉之非凡,二来亦可慰藉圣上之心,令圣上知晓东宫后继有人,皆是贤明之辈,岂非两全其美?”
王安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一愣!
上报皇爷?!
刘淑女本就因为众人对儿子的夸赞而激动不已,此刻听到王安竟然提议将此事上报给万历皇帝,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的儿子,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竟然有机会让当今天子知道他的“不凡”?
这是何等的荣耀?!又是何等的不可思议?!
她紧张地看着朱常洛,心中既有期待,又有深深的惶恐。万一皇上不信呢?万一皇上觉得这是小题大做,反而怪罪下来呢?
殿内的气氛,因为王安这句话,再次变得微妙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太子朱常洛的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而李明远在襁褓之中,虽然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典故,但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走向。他心中暗道:我靠!不就是撒泡尿吗?怎么还扯上“天降祥瑞”、“国祚绵长”了?还要上报给皇帝?这帮太监,拍马屁的功夫也太炉火纯青了吧!不过如果真能让那个传说中的皇帝都知道我的“大名”,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有些好奇,这件事,最终会如何发展。
当“圣上”两个字从王安口中说出,太子朱常洛脸上的喜悦之色,如同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几乎是本能地打了个冷颤,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犹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这……这不好吧?”
朱常洛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地说道,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心中暗道:不过是吾儿撒了一泡屎而已,虽然是有些奇特,但要因此事去惊动父皇,且父皇日理万机,虽然自己知道父皇多年不上朝,这也只是习惯性的说辞,但自己觉得父皇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后宫琐事?再者,父皇本就对自己诸多不满,若是因此事惹得他不快,岂不是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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