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感受到老李头身上一闪而逝的恐怖气息后,陈无争虽然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原来的作息,但内心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
他不再将老李头单纯看作一个病弱等死的看守老人,而是当作一个极度危险的、不可预测的因素。每次送饭、打扫,他都更加小心翼翼,目光低垂,绝不多看,绝不多问,动作麻利地做完便迅速离开,绝不逗留。
老李头也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大部分时间蜷缩在阴影里,偶尔咳嗽几声,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那晚的一切真的只是陈无争的错觉。
但陈无争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一边按部就班地吸收着藏经阁里的知识,一边暗中留意着老李头的一切细微举动。
他发现,老李头虽然看似虚弱,但呼吸的节奏在某些时候会变得极其悠长和微弱,近乎《龟息功浅谈》里描述的那种状态。
而且,他偶尔拄着竹棍在院子里走动时,脚步落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若非陈无争修炼《听风辨器诀要》后耳力大增,根本无从察觉。
“果然是在刻意隐藏。”陈无争心中更加确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距离小较只剩下最后三天。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乌云遮住了星月,后山一片漆黑,只有藏经阁耳房里透出一点微弱的油灯光芒。
陈无争刚结束打坐,正准备睡下,忽然,他超常的耳力捕捉到隔壁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往日咳嗽的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推开,然后是几乎微不可闻的衣袂拂风声!
有人出去了?是老李头?
陈无争心中一凛,立刻吹灭了油灯,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潜到窗边,将眼睛凑到一条狭窄的缝隙前,屏住呼吸向外望去。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但凭借着这段时间锻炼出的目力和对环境的熟悉,他隐约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融入了夜色,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后山更深处的密林之中!
那身影,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佝偻的轮廓和飘忽的身法,陈无争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老李头!
“他果然会武功!而且这轻功……”陈无争倒吸一口凉气。那速度,那悄无声息的移动方式,比他看过的《基础轻身提纵术详解》里描述的,不知高明了多少倍!霍天云的身法已经让他惊叹,但这老李头此刻展现出的,更添了几分鬼气森森的感觉!
一个重病缠身、行将就木的老人,怎么可能拥有如此骇人的轻功?他深夜出去做什么?
巨大的疑问和好奇心,如同猫爪一样挠着陈无争的心。他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决定跟上去看看!
他知道这很危险,一旦被发觉,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实在按捺不住想要探寻秘密的冲动,而且,他也想看看,这老李头的底细,到底有多深!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力运转到双腿,回忆着《基础轻身提纵术》和脑海中推演出的种种步法要点,尽量放松身体,减轻脚步落地的声音,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夜色浓重,山路崎岖。陈无争不敢跟得太近,只能凭借着对方偶尔在林木间穿梭时带起的、几乎微不可察的动静,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异样气息来勉强追踪。
幸好他这段时间耳力和目力都大有长进,内力也支撑着他能够保持这种高速而隐蔽的移动。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深入后山人迹罕至之处。前方隐约传来潺潺的水声,似乎有一条山涧。
就在这时,陈无争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闷哼声,随即是一股更加清晰、更加浓郁的冰冷腥气扑面而来!
他心中一惊,连忙伏低身子,借助一块巨大的岩石隐藏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山涧边,月光偶尔从乌云的缝隙中洒下,照亮了一小片区域。
老李头佝偻的身影站在那里,背对着陈无争的方向。他的面前,躺着三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身影,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而在老李头的对面,还站着一个同样身穿夜行衣,但并未蒙面的人。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隼,手中握着一柄狭长的弯刀,刀身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芒。
“独孤洪,你果然没死!”那阴鸷男子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躲在这丐帮藏经阁苟延残喘,真是让人好找!”
独孤洪?
藏在岩石后的陈无争心脏狂震!
这病恹恹的老李头,竟然是丐帮的藏经阁长老?
信息量太大,让陈无争一时有些发懵。
只见场中,被称作独孤洪的老李头,缓缓抬起了头。虽然依旧是那副枯槁的面容,但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如同两盏鬼火,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的光芒。他佝偻的腰背,似乎也挺直了一些,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森寒气势,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冻结!
“西厂番子……阴魂不散。”独孤洪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就凭你们几个杂鱼,也想来取老夫性命?”
那阴鸷男子脸色一变,显然对独孤洪散发出的气势极为忌惮,但他似乎也有所倚仗,厉声道:“独孤洪,你身中‘蚀骨断魂散’,功力十不存一,还敢猖狂!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未落,他手中弯刀一振,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人随刀走,化作一道幽冷的刀光,如同毒蛇出洞,直刺独孤洪的心口!刀法狠辣刁钻,速度快得惊人!
陈无争看得心惊肉跳,这一刀,他自问绝对接不下,甚至连反应都来不及!
然而,面对这致命的一刀,独孤洪却只是冷哼一声,不退反进!
他那只干枯得如同鸡爪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五指微张,看似缓慢,却在间不容发之际,精准无比地迎向了那道凌厉的刀光!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
只见独孤洪的手指如同鬼魅般在刀身上轻轻一拂、一弹!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磬敲响的声音传出!
那西厂番子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却又蕴含着诡异螺旋劲力的力道,顺着刀身瞬间传遍整条手臂,虎口剧震,几乎握不住刀柄!他心中骇然,想要变招后撤,却已经晚了!
独孤洪的手指如同附骨之疽,顺势而上,快如闪电般在他的手腕、手肘、肩井穴上连点三下!
“咔嚓!”轻微的骨裂声。
“呃啊!”西厂番子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条右臂软软垂下,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眼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想要开口说什么。
独孤洪却不再给他机会,干枯的左手如同鬼爪般探出,悄无声息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那西厂番子身体猛地一僵,双眼暴突,脸上瞬间蒙上一层诡异的青黑色,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息全无。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
从西厂番子出刀,到被反杀倒地,不过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一位看起来至少是三流顶峰、甚至可能是二流初阶的好手,在身中剧毒、功力大损的独孤洪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陈无争躲在岩石后,看得目瞪口呆,浑身冰凉。
他知道独孤洪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那鬼魅般的身法,那精准狠辣、匪夷所思的指法,那冰冷彻骨的内力……这哪里还是那个病恹恹的老李头?这分明就是一尊杀神!
独孤洪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了几下,似乎刚才的出手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看都没看地上的四具尸体,目光却如同两道冰冷的电光,猛地射向陈无争藏身的那块岩石!
“看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陈无争的耳中。
陈无争感觉浑身一僵。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