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停在半空,离那道光影只差一厘米。
空气像是凝固的玻璃,透明却无法穿透。他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不是因为恐惧——他早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了——而是肌肉记忆在反抗。那是无数次伸出去接住掉落包裹的本能,是暴雨夜里扶稳车把的力道,是母亲去世那天,他想拉住她衣角却最终落空的那一抓。现在这根食指像被钉死在时空夹缝里,既不能前进,也无法撤回,仿佛整个宇宙都在等他做一个选择题,而题目是:“你要不要当个人?”
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得犹豫。
他没有再往前。
也不是后退。
就是站着,手指悬着,像卡在某个读条进度里,加载图标转得比蜗牛还慢。系统没提示,也没警告,连心跳都安静了,只剩下耳膜深处嗡嗡作响,像是老旧收音机调频失败时的杂音。刚才那一秒像是被抽走了时间轴,整个世界只剩他和那只手——那只从发光入口里伸出来的、虎口带着旧疤的手。
他知道那是父亲。
不是幻觉。
不是陷阱。
是那种你明知道不该信,但身体先于脑子就认出来的感觉。就像小时候闻到巷口炸油条的味道,胃会自动开始分泌唾液,根本不管你现在是不是糖尿病。那道疤痕,是他六岁那年亲眼看见的。父亲执行任务归来,手套破了个洞,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玄关地砖上,三滴,排成等腰三角形。他当时蹲下去舔了一口,铁锈味混着橡胶味,后来被母亲狠狠扇了一巴掌。可那味道,刻进了DNA,比身份证号记得还牢。
现在这只手,连伤痕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可他不能动。
一动,可能就进去了。
一进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一动念,意识就会被锚定,身份会被覆盖,记忆会被清洗成“继承者模板”。他曾见过三个“林川”走进去——一个穿白大褂的,在门后签下协议第十一条时突然瞳孔扩散;一个西装革履的,刚踏入门槛,耳道就开始流黑水;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笑得温柔,下一秒脸皮整张剥落,露出底下机械结构,像个报废的人形机器人。
“操。”他在心里骂了一句,“又是这一套?换个剧本不行吗?非得演‘亲情绑架 命运抉择’的苦情剧?老子送快递的时候都没这么纠结。”
他慢慢把手收了回来。
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沉睡的怪物。掌心的怀表还在,烫得能煎蛋,但现在不抖了。表盘上的∞-Δ-7暗下去,血丝退成一条干涸的红痕。它完成了它的任务,现在轮到他做自己的事。
他低头看了眼右臂内侧——那里有一串条形码纹身,原本泛着幽蓝冷光,此刻正忽明忽暗,仿佛信号不良的接收器。这是“镜主”系统的认证标识,也是囚笼钥匙。他曾用十七种方式试图烧毁它,全都失败:火烧、电击、激光切割、甚至拿菜刀剁过一次,结果皮开肉绽,纹身却完好无损,第二天还自己愈合了,像在嘲笑他。
直到三个月前,在废弃地铁站第七号隧道尽头,一位盲眼老清洁工对他说:“别毁它,让它痛。”
当时他还以为老头疯了,谁没事自虐啊?可后来他试了——每次面临选择前,故意调动神经刺激纹身区域,让灼烧感加剧。疼得越狠,意识就越清醒。用疼痛确认自己仍在抵抗,而不是被某种“更高存在”悄悄替换了灵魂。
“你说我是不是有病?”他曾对着镜子冷笑,“靠疼来证明我还活着?那我不如去修仙,直接渡劫飞升得了。”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发光的门。
门很多,密密麻麻浮在空中,像快递站墙上贴满的取件码,五颜六色,闪得人眼花。每扇门后都有画面在闪——一个穿白大褂的林川正在签文件,标题写着《倒影清除协议》;一个西装笔挺的林川走进大楼,门口牌子是“国家异常事务局”;还有一个抱着小孩的林川坐在沙发上,周晓靠在他肩上,两人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最亮的一扇门里,林川披着黑色长袍,站在废墟中央,脚下是碎裂的镜面残骸。天空有光字浮现:“终结者·林川”。
那人赢了。
彻底赢了。
把“它”全杀了,连根拔起。
林川看了两秒,摇头。
“这不行。”他说,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冰面上,“我送不了快递了。”
陈默听见了。
陈默站在他身后不远,左眼的镜片裂了一角,血顺着脸颊往下流,但他没擦,任由那道细线沿着下颌滑进衣领,染红了半边领口。他走过来,脚步有点晃,像刚跑完十公里又喝了两斤白酒。他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是三年前为林川挡下“规则反噬”时被蒸发的。那时他们被困在第十三层循环,系统判定林川为“异常变量”,派出清洁程序追杀。数据链如刀锋横扫,陈默硬生生用身体撞断,换来三十秒逃生窗口。事后林川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你欠我一顿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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