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光吞了他。
林川没闭眼,也没抬手挡。他知道躲没用——在这鬼地方,越躲,吸得越狠。衣柜通道的缝隙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嘴,边缘泛着金属与玻璃混合的冷辉,每一道反光都像是从不同维度割裂出来的残影。整条走廊仿佛不是由墙构成,而是由无数碎裂的镜面拼接而成的**结构,每一寸都在呼吸、蠕动,映照出他扭曲的轮廓,一个比一个更不像他自己。
吸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风,也不是气流,是空间本身在收缩、挤压、折叠。他的身体被无形之手攥住,骨骼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正被重新排列成另一种格式。肌肉纤维一根根绷紧,皮肤表面泛起鸡皮疙瘩,不是因为冷,而是血肉正在被替换的感觉——就像有人拿橡皮擦一点点抹掉他的轮廓,再用倒影世界的材料一笔笔重绘。
他任由那股力量扯着他往里走,喉咙发干,心跳却奇异地慢了下来。
“又来了。”他在心里冷笑,“这破路,我都走过八百回了。”
指尖透明了一半,能看见骨头缝里的光点在跳,像有微型星群在他体内游走。这说明倒影世界已经开始复制他了。以前他遇到这种情况,第一反应是挣扎,是喊人,是翻手机找周晓的加密频道。那时候他还信规则,信系统,信只要按流程走就能活着出来。
现在?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反而往前再蹭了半步,像是主动投怀送抱。
“省点力气吧。”他对自己说,“反正你也逃不掉,不如走得体面点。”
通道内壁不断渗出细密水珠,但那不是水,是凝结的情绪残渣——恐惧、悔恨、压抑的哭声,在低温中结晶成霜花,贴满每寸墙面。那些霜纹会动,像藤蔓一样缓慢爬行,偶尔还会滴下一滴带着腥味的液体,落在肩头时,竟让他想起小时候发烧时母亲敷在他额头的湿毛巾。
孩子们还在训练。爬柜子、钻缝隙、模拟断电逃生,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被同一根线操控的木偶。他们抬头看他,眼神空洞,嘴里念着口诀:“左三圈,右三圈,低头弯腰钻缝隙。”声音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共振,震得耳膜发麻,连牙根都在发酸。
林川站在原地,双手插进裤兜,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像是在等公交。
“我拿它赶路。”他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解释为什么迟到。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滞。
孩子们停了。
连呼吸都停了。
整个空间静得像关了电源的录像带,画面卡顿,声音中断,连光线都变得迟缓。尘埃悬浮在空中,像被冻结的时间颗粒。然后最前面那个穿旧校服的孩子站起身,脸上有创可贴,裤子破边,是他八岁那年摔伤的样子。他看着林川,声音很轻:“你算好了吗?”
林川没回答。
他知道这不是问落地点。
是问他要不要继续当个送货的,还是变成一个规则本身。
他是要继续遵循“签收即生效”的铁律,还是亲手撕开这条链路,把整个倒影系统的逻辑搅碎?
他还没开口,通道尽头就亮了。
一个小男孩走出来。
七岁,短发,蓝背心,脚上一双磨烂底的布鞋。他左手拿着一张纸,纸上全是血字,右手插在裤兜里,走路时肩膀一耸一耸的——那是林川小时候紧张时的小动作。他每一步踏下,地面都会微微凹陷,留下一圈涟漪状的裂纹,仿佛现实正在为这个孩子的存在而扭曲。
林川认得这张脸。
那是他自己。
但不是真的他。
这是镜主。它把自己变成了林川童年时的样子,连指甲缝里的泥都一样。它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举起那张血字纸条,声音奶声奶气:
“这次由你制定规则。”
林川盯着它。
这招太脏了。以前镜主都是变怪物,变液态金属,变父亲的脸,怎么吓人怎么来。现在它变成童年的他,说话带鼻音,眼睛湿漉漉的,像刚被爸爸关进衣柜哭过一场。它知道林川对这个年纪的自己下不去手,知道他会犹豫,会心软。
但它错了。
林川不怕小孩。
他怕的是明明害怕却还得装没事的大人。
他慢慢抬起手,摸向左眼眶。
那里还空着。父亲留下的特制镜片,银灰色,边缘带锯齿,能观测规则波动,也能切断情绪污染。之前他一直不敢装,怕疼,怕失控,怕装上去之后再也分不清现实和倒影。他曾梦见自己戴上后,整个人被数据流吞噬,意识分裂成千万个碎片,在无数镜像城市中来回穿梭,永远找不到出口。
但现在不同了。
他已经站在终点门前。
退无可退。
他一把抓出镜片,对准眼眶,用力按下去!
“啊——!”
剧痛炸开,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钉捅进脑门,顺着神经一路烧到脊椎末端。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胸口,烫得衣服冒烟。他咬牙撑住,没松手,硬是把镜片整个拍进眼窝。咔的一声,像是锁扣合上,又像是某种古老封印被强行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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