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手指还在往前伸,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犹豫,而是肌肉记忆在抗议——这动作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牙根发酸。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里那句翻来覆去的吐槽:又来了,又是这种“明知山有虎”的戏码。可身体比脑子诚实,他的手依旧笔直地向前,像一把出鞘的刀,不为试探,只为贯穿。
就像三年前那个酸雨夜。雨水带着腐蚀性的白雾,落在皮肤上滋滋作响,他却把KX-907的包裹死死搂在怀里,冲进巷口时差点被数据链抽成空壳。那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子送快递的,不是当祭品的。可还是冲了。现在想想,真是蠢得理直气壮。
上一秒,他还站在无数光门之间。那些门悬在虚空中,像倒悬的镜子,映出他曾走过的每一条路——实验室里穿着白大褂的自己,眼神冷得像冻住的数据流;政府档案室中签署命令的背影,肩章闪着权力的寒光;战场上踏过废墟的军靴,踩碎了多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名字……可没有一扇门让他停下。他的目光始终锁着那道微微发亮的入口,那里伸出一只手,苍白、瘦削,却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定,仿佛在说:你再不来,我就自己爬出来了。
下一秒,他的指尖碰到了那只手。
没有电流炸裂,没有系统警报嘶吼,连个“欢迎归来”的提示音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拥有了全部。
掌心贴着掌心,温度一样,粗糙的纹路也一样。那道横贯生命线的老茧,是他五岁那年父亲修车时被扳手划伤留下的。林川记得那天父亲蹲在路边,裤脚沾满油污,一边包扎一边笑着说:“别怕,路再滑,爸爸都拉得住你。”
那一刻,他鼻子猛地一酸,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能不能别老用这种方式吓我”。
那只手一用力,他就被拽了进去。
世界翻转的瞬间,耳边响起低语,像是千万人同时轻叹:“他回来了。”
又像是风穿过废弃的数据塔,在读取一段早已注销的身份认证。
林川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本能地蜷缩身体,落地时脚底一湿,软泥陷进鞋底,像踩进春天解冻后的田埂,黏糊糊的,还带着点腐叶的腥气。他低头看,自己还穿着那件旧快递服,袖口磨出了毛边,胸前“星轨速递”四个字褪得只剩灰白轮廓,像一张被时间洗旧的照片。右臂上的条形码纹身不再发烫,反而泛着淡淡的暖光,规律地一闪一灭,像刚充完电的指示灯,又像某种沉默的回应——嘿,你还在线,没被系统踢出去。
他没动,先确认呼吸是不是真实的。
吸气,泥土味混着铁锈和油炸面糊的气息,呛得他想咳嗽;呼气,白雾缓缓升腾,在细雨中散开,像一句无声的确认。肺部扩张的触感清晰得近乎奢侈——那是活着的证据,不是模拟,不是回放,不是某个该死的测试程序在骗他。
行,活着。
他默默点头,心里嘀咕:这破世界总算没把我生成个NPC。
抬头第一眼就看见巷口的小公园。
石桌前蹲着一个人,正用彩色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画。线条歪斜却认真,画的是桥、树、漂浮的房子,还有长着翅膀的孩子。周围围着几个小孩,叽叽喳喳地喊着“老师画错了!”“桥应该在天上才对!”“猫怎么能走路?它明明会飞!”
那人也不急,抬手推了下眼镜,镜片反着微光,遮住了眼神。他只是笑了笑,用红色粉笔重新勾了一道弧线,让整座桥从地面跃起,横跨两栋楼之间,桥身上还趴着一只咧嘴笑的橘猫。
林川认得那个背影。
陈默。
他还活着。
不是幻觉。
不是记忆回放。
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
他没走过去。
他知道有些事不用靠近才能确认。就像送快递,有时候你把包裹放在门口,听到屋里传来一句“我收到了”,就够了。而此刻,这幅画就是回应——一座本不该存在的桥,正稳稳架在现实之上,桥上的猫甚至冲他眨了眨眼。
视线往右移,街角那家咖啡店还在。
玻璃窗干净透亮,水珠顺着边缘滑落,映出屋内昏黄的灯光。里面摆着几张木桌,椅子腿都有些歪,墙上挂着拉花图案的日历,翻到昨天。吧台后面站着个穿黑T恤的女孩,戴着耳机,手指在平板上滑来滑去。她面前连着一堆导线,接到一台闪着红绿灯的小机器上。那是情绪监测器,曾是政府监控系统的延伸,如今却被改造成预警装置——当某片区域的情绪浓度异常升高,它就会自动报警。
周晓。
她在调试设备。头也没抬,但林川知道她感应到了自己的目光。
因为她突然停下动作,指尖悬停在屏幕上,耳机里传出一声轻微的“滴”。她朝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动了一下。
没说话,也没挥手。
就是笑了。
那一笑很短,却像一道解码指令,悄然激活了他体内沉睡已久的某个程序。林川几乎能感觉到后颈的神经接口微微发热,仿佛有段尘封的代码被唤醒。他心里暗骂:你们俩能不能别总用这种方式打招呼,搞得我像个待机三年的老旧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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