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病榻前的托付,如同在陈末肩上压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从中巴车走向临时指挥点(设在物流中转站一个相对完好的仓库门口)的短短几十米,他感觉每一步都异常沉重。院子里,队员们忙碌的身影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惶恐和迷茫,目光不时瞥向指挥车,又迅速移开,像受惊的鸟雀。领袖倒下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陈末站定,没有选择高处,只是平静地扫视了一圈逐渐聚拢过来的各小组负责人和核心队员。赵刚按刀立在他身侧,脸色冷硬,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无声地宣示着支持。秦虎带着侦察队出发了,马爷、老金、林晓等人则站在前排,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没有安抚人心的空话。陈末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和决断:
“所有人,听我指令。”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第一,”陈末语速平稳,条理清晰,“马爷,后勤组立刻行动,对全车队所有非生存必需物资进行强制清点。除武器弹药、医疗药品、核心工具、三日口粮和最低限度的燃油储备外,其余一切,包括个人冗余物品、非必要储备、可替代的生活用具,全部就地舍弃或集中销毁。车辆载重必须减轻至少百分之三十。”
这话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头,引起一阵低低的骚动。舍弃物资?在资源匮乏的末世,这简直是剜肉!连赵刚都微微侧目。
陈末没有停顿,目光扫过面露不解的人群,解释道:“我们即将面对的‘潮汐’,情况未知,但必然极端。笨重的车队在未知险境中就是活靶子。速度、机动性、低故障率,比多带几箱罐头更重要。要想活下去,必须学会舍弃。”
他看向马爷:“执行标准你定,一视同仁。我的车,第一个清。”
马爷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明白!我亲自带队,两小时内完成!”
“第二,”陈末转向老刘和维修组的骨干,“老刘叔,你牵头,赵哥派人配合,对所有车辆进行紧急检修和加固。重点是:引擎可靠性、刹车系统、轮胎状况。车窗、通风口,用能找到的任何材料——钢板、木板、甚至加厚的帆布——进行内部加固,目标是尽可能密封,抵御可能的冲击和……侵蚀。优先完成侦察车和主要运输车辆。”
老刘是车队老资格的维修匠人,技术扎实,闻言立刻应道:“陈工放心!拼了老命也把车弄扎实!”
“第三,”陈末看向赵刚,“刚哥,战斗组重新编组,三人一小组,明确分工,确保任何情况下指挥不断。配发所有剩余的手雷、炸药,作为应急手段。派出双倍明暗哨,监控围墙内外,特别是……注意空气和光线的任何细微变化。”
“已经安排下去了。”赵刚沉声道,“哨兵配备了简易的哨子和燃烧棒,发现异常,立刻预警。”
“第四,”陈末最后看向所有队员,语气凝重,“记住,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不是战斗,而是生存和移动。放弃一切不必要的消耗。保持安静,保存体力。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可能踩在生死线上。”
指令清晰,目标明确,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没有征求意见,没有犹豫不决,只有基于现状和专业判断的果断决策。这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断力,反而冲淡了人群中的不安。混乱中,人们最需要的是一个清晰的声音,一个明确的方向。
“还愣着干什么?动起来!”赵刚一声低喝,如同惊雷,惊醒了还在消化指令的众人。
刹那间,整个中转站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后勤组的人在马爷带领下,开始忍痛清理物资,一箱箱曾经视若珍宝的杂物被无情地堆放到院子角落;维修组在老刘的呼喊声中,拆解车辆,叮叮当当地开始加固作业;战斗小组重新调整部署,警戒的目光更加锐利。
陈末没有站在原地发号施令,他亲自走向自己的中巴车,打开后备箱,开始将一些用于研究的、非即刻必需的备用零件、书籍甚至一部分储备的食物,毫不犹豫地搬出来,放到舍弃物资堆里。石头想阻拦,被他用眼神制止。
“陈工,这些工具……”老金有些心疼。
“工具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陈末平静地说,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的行动,比任何命令都更有说服力。那些原本对轻量化指令还有有微词的人,看到连“首席工匠”都如此果决,也纷纷闭上了嘴,加快了清理速度。
赵刚看着陈末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小子,关键时刻,有种!
指令下达后约一小时,老金带着初步的扫描结果匆匆找到陈末,脸色不太好看:“陈工,地质扫描没发现大规模地下空间。但是……能量场扫描显示,这片区域的‘压制场’强度,在过去一小时内,有极其微弱的、但持续上升的趋势。”
陈末心中一凛。潮汐的前兆在加剧!
他立刻抓起对讲机:“刚哥,马爷,加快速度!我们时间可能不多了!”
“明白!”频道里传来简洁的回应。
仓库内,老周的咳嗽声断断续续。林晓走出来,对陈末低声道:“周叔刚才醒了一下,听到外面的动静,只说了一句……‘做得对’。”
陈末默默点头,心情更加沉重。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以下,黑夜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这片死寂的世界。中转站内,灯火通明(使用了部分储备燃料),人们还在争分夺秒地忙碌着。车辆减轻了负重,显得轻灵了许多;车窗被加固,像一个个准备迎接风暴的堡垒。
陈末站在仓库门口,望着漆黑如墨、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第一次发布全员指令,他斩断了退路,也凝聚了人心。接下来,就是等待赵刚和秦虎的消息,以及……迎接那未知的、“诡雾潮汐”的到来。
黑夜漫长,而死寂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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