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途”桥,静默地横亘于深谷之上,冰冷的钢铁骨架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烁着硬朗的光泽,与两侧残破的水泥桥墩形成鲜明对比,如同神只在废墟中划下的一道笔直墨线。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骚动。希望,如同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每个人的眼底。但长期在绝望中挣扎养成的谨慎,让人们依旧不敢轻易踏足这座奇迹之桥。
赵刚第一个行动。他亲自带着两名最胆大心细的队员,踏上了桥面。靴底与金属桥面接触,发出清脆而坚实的“铿铿”声,在寂静的河谷中回荡。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异常谨慎,仔细检查着桥面接缝、护栏焊接点,甚至用力踩踏,测试桥身的稳定性。
所有人的心都随着他们的脚步起伏。黑牙等人远远盯着,眼神复杂,既盼着桥垮掉看笑话,又深知这已是唯一的生路。
赵刚走到桥中央,用力蹦跳了几下,桥身纹丝不动,只有极其轻微的、令人心安的嗡嗡共振。他蹲下身,仔细查看桥面与主梁的连接处,那些在蓝光中自然“生长”出的结构,浑然一体,毫无人工斧凿的痕迹,坚固得超乎想象。他抬头望向对岸,朝老周用力挥了挥手,打出“安全”的信号。
“呼——”
河岸这边,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爆发出更热烈的、带着哭腔的欢呼!
“过了!能过了!”
“神迹!真是神迹啊!”
老周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柔和了些许,他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车队准备!按编队顺序,小车间隔五十米,重卡间隔一百米,匀速通过!赵刚,桥头指挥!”
命令下达,车队如同沉睡的巨兽开始苏醒。引擎陆续发动,发出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轰鸣。车辆开始缓缓移动,排成长龙,向着“通途”桥驶去。
第一辆是探路的越野车。司机紧张地握着方向盘,车轮缓缓压上桥面。当整个车体稳稳行驶在桥上时,对讲机里传来了司机激动到变形的喊声:“稳!太稳了!比以前的桥还稳!”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信心。
车队开始有序过桥。每一辆车驶上桥面,都引来一阵低低的惊叹和祈祷。人们透过车窗,看着下方令人晕眩的深渊和奔腾的河水,再感受着脚下钢铁桥身传来的、不可思议的稳固感,一种劫后余生的战栗和对创造者的敬畏,充斥心间。
林晓抱着小风,坐在一辆卡车的副驾驶上,过桥时,她忍不住回头望去,看到陈末依旧靠坐在岩石旁,脸色苍白,闭目休息的身影,在宏伟的桥梁映衬下,显得异常孤单,却又无比高大。
黑牙和他的手下是最后一批过桥的。当他们的车辆驶上桥面时,黑牙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窗外冰冷的钢铁结构,眼中没有丝毫感激,只有屈辱和更深沉的嫉妒。这座桥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失败和陈末的崛起。他透过车窗,阴冷地瞥了一眼对岸的陈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随即迅速收敛。他懂得隐忍,就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陈末是等所有人都过桥后,才在赵刚的陪同下,最后走上去的。脚踏在坚实的桥面上,他心中涌起的不是自豪,而是一种奇异的连接感。这座桥的每一寸钢铁,似乎都残留着他精神力浸染的印记,与他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桥身细微的应力变化,仿佛它是他身体的延伸。
过桥后,车队在对岸相对安全的区域重新集结。气氛与过桥前截然不同。虽然依旧面临物资匮乏、前途未卜的困境,但一种无形的、名为“希望”的东西,已经悄然注入这支濒临崩溃的队伍。人们看向陈末的眼神,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尊敬和依赖。
傍晚,在车队短暂休整时,老周将陈末叫到了指挥车旁。除了赵刚,没有其他人。
老周没有绕圈子,他目光锐利地看着陈末,直接开口:“陈末,这座桥,救了车队,也救了我这个老头子的信念。”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客套话不多说。车队需要你这样的能力。‘首席工匠’不是虚名,从今天起,车队所有技术相关的事务,物资的鉴定、改装方案、乃至未来的路线选择,你有一票否决权。”
他拿出一串钥匙和一块扁平的、带着编码的金属牌,递给陈末:“这是二号物资车和维修工具库的钥匙。这块牌子,可以让你优先申请调用车队除武器和药品外的任何非配给物资。另外,”他指了指停在指挥车旁边的一辆经过改装、车况明显好很多的皮卡,“这辆车,以后归你专用,作为你的移动工坊。”
权力、资源、专属交通工具。老周用最实际的方式,确认了陈末的新地位。这不是商量,是任命,也是一种沉甸甸的托付。
陈末接过钥匙和金属牌,触手冰凉,却感觉重若千钧。他没有推辞,这个时候的谦逊毫无意义。他点了点头:“我明白,周叔。我会尽力。”
老周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身上有秘密。我不问,但你要记住,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车队这几百口人的希望,现在,有一半系在你身上了。”
回到那辆破旧的SUV,陈末发现里面已经被人简单收拾过,多了一床还算干净的毯子和一小袋额外的压缩饼干。显然是林晓或者赵刚悄悄放的。这种细微的关怀,让他冰冷的心泛起一丝暖意。
他靠在座椅上,意识沉入脑海。系统界面依旧黯淡,但能量显示从0.1%微微跳动到了0.3%,似乎这座“通途桥”的存在本身,就在极其缓慢地为他汇聚着某种能量。升级树界面中,一些之前灰色的、关于大型结构体改造的选项,似乎也变得清晰了一丝。
他望向车窗外,车队如长龙般在暮色中休憩,远处是连绵的、被灰雾笼罩的群山。通途已过,只是跨越了第一道天堑。前方,还有更漫长的路,更深的迷雾,以及潜藏在暗处的、来自人和“非人”的威胁。
黑牙的蛰伏,绝不会是终点。而“首席工匠”这个身份,在带来权力和资源的同时,也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所有明枪暗箭的目标。
他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牌,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路,还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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