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热谷地后的行程,是在隐匿力场笼罩下的、极度压抑的静默中完成的。车队如同在深海中潜行的潜艇,关闭了大部分主动光源和无线电通讯,只依靠手势和预先约定的简单光信号进行联络。车轮尽可能选择相对松软、不易发出噪音的路径,引擎维持在最低功率,如同巨兽压抑的喘息。所有人的动作都放得极轻,交谈更是被压缩到几乎没有,连伤员都死死咬住布条,将痛苦的呻吟咽回喉咙。
那种被更高维度存在“注视”的、冰冷滑腻的异样感,并未再次出现。但陈末和唐雨柔都知道,这并不意味着安全。那只“眼睛”可能只是暂时移开了视线,或者,他们的存在已经被记录、标记,只是尚未触发下一步的“处理程序”。他们必须在这可能极为有限的窗口期内,尽可能地远离那片区域,并找到下一个相对安全的立足点。
唐雨柔提供的、源自她“信标”残骸数据的地图中,标记了数个“灯塔”关联的疑似前哨或补给点。其中距离他们当前位置最近、且相对顺路的,是一个位于东北方向、海拔近四千米的废弃山巅信号站。根据老周留下的地图和老旧的区域地理志碎片,那里在“潮汐”前应该是一个负责长距离通讯中继和气象监测的重要站点,结构坚固,且有独立的能源系统(可能是地热或太阳能辅助的聚变电池组),位置险要,易守难攻。
更重要的是,唐雨柔分析,高海拔、复杂电磁环境(如果还有残留设备的话)、以及可能的独立能源,或许能提供比地热谷地更持久的、天然的隐匿干扰,甚至……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一些还能使用的旧时代设备或补给。
这成了他们当前唯一明确的目标。在隐匿力场剩余能量不足三十小时、且随时可能被更高层级协议“关注”的情况下,他们必须赌一把,在那里完成前往“灯塔”区域前的最后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大规模休整、补给与升级。
前往山巅的道路异常艰险。他们离开了相对平缓的高原草甸,开始攀爬越来越陡峭、风化严重的山脊。道路(如果那些被泥石流和地震摧毁得面目全非的盘山路遗迹还能被称为道路的话)狭窄、湿滑(高海拔处有未化的积雪和暗冰),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车辆需要频繁使用绞盘和防滑链,行进速度慢如蜗牛。稀薄的空气让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高原反应开始侵袭体质较弱的人,连车辆的引擎都因为缺氧而功率下降,发出痛苦的嘶吼。
陈末的伤势在高原环境下恢复得更慢,但他强行支撑着,大部分时间都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凝神,一方面维持着对隐匿力场的微弱感知和必要时的微调(这项工作现在主要由唐雨柔的算法和薄片承担,但他的序列感知作为最后的安全阀不可或缺),另一方面则在脑海中反复梳理、消化着唐雨柔所揭示的关于“序列”、“摇篮”、“盖亚”的真相,并尝试与自己“工匠”序列的体验相互印证。
唐雨柔的状态相对稳定,她的那套奇特制服似乎有辅助呼吸和压力调节的功能。她将大部分精力用于监控隐匿力场、分析地图与环境数据,并开始尝试利用薄片有限的算力,结合车队现有的材料和技术水平,逆向推演几种更高效、更持久的序列隐匿或干扰方案。她与老金、“独臂”的技术交流变得频繁而深入,虽然她的理论高度和老金的“土法炼钢”时常产生碰撞,但在陈末的调解和共同目标的驱使下,竟也渐渐摸索出一些奇特的、融合了高等理论与废土智慧的思路。
经过近二十个小时不眠不休、提心吊胆的艰难跋涉,在隐匿力场能量即将跌破安全阈值、所有人都濒临体力与精神极限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标记的位置。
那是一座建立在陡峭山峰顶部的、如同鹰巢般的灰白色建筑群。主体是一座约五层楼高的塔楼,顶部原本应该装有大型碟形天线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扭曲断裂的金属骨架,在呼啸的山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塔楼旁依附着几座低矮的辅助建筑和一个带有防护网的平台。建筑整体采用厚重的混凝土和合金框架,虽然表面布满了风蚀的痕迹、灼烧的焦痕以及一些可疑的、像是巨大生物利爪刮擦过的深痕,但结构看起来大体完好。一条几乎被积雪和落石掩埋的之字形车道,是通往平台的唯一路径。
“秦虎,带人前出侦察,确认安全。王虎,警戒四周制高点。其他人,车辆熄火,保持静默,等待信号。”陈末下达命令,声音因为缺氧和疲惫而更加沙哑。
秦虎带着两名最精锐的侦察兵,如同岩羊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乱石和积雪中。漫长的半小时后,无线电里传来三声轻微的敲击——安全。
车队这才缓缓启动,沿着那条险峻的车道,小心翼翼地驶上峰顶平台。平台面积不小,足以让所有车辆勉强停放。呼啸的山风在这里变得更加猛烈,卷起雪末和沙尘,抽打得人脸颊生疼。但站在这绝顶之上,视野豁然开朗,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触手可及,下方是起伏的、被迷雾笼罩的苍茫群山。东北方向,尽管距离依然遥远,但那点银白色的、恒定的“灯塔”光芒,在如此澄净的高空背景下,似乎变得比在地热谷地时更加清晰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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