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性的“序列波动隐匿力场”如同脆弱的气泡,将车队笼罩在一片相对安全的静谧中。地热谷地的硫磺蒸汽依旧蒸腾,谷地上方“清道夫”徘徊的、令人心悸的嗡鸣与暗红色扫描光晕也并未远去,但那种随时可能被“净化”抹除的、刀刃悬颈的极致紧张感,终于得到了暂时的缓解。力场内部,空气都仿佛变得不那么滞重了。
陈末在药物的支撑和林晓的悉心照料下,终于陷入了深度睡眠,这是身体和精神透支到极限后的自我保护。赵刚安排了双倍警戒,亲自值守,但紧绷的神经也略微放松。老金和“独臂”带着技术小组,一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那个由掠食者核心、骨骼板、破烂线路和高等算法强行糅合而成的隐匿力场发生器,一边低声讨论着优化方案,眼神中闪烁着技术人特有的、遇到挑战时的兴奋光芒。王虎带着战斗小组,在力场边缘的蒸汽与岩石间无声游弋,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林晓和其他后勤人员,则抓紧这宝贵的时间,处理积压的伤员,重新清点、分配所剩无几的物资,为未来的行程做最精细的准备。
而唐雨柔,在服用镇定剂和营养剂,并经过短暂的冥想调息后,身体机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那套奇特制服内侧的纹路重新亮起微弱而稳定的光芒,手腕上的金属环也恢复了基础的监测功能。她拒绝了继续休息的建议,只是安静地坐在指挥车旁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手里握着那枚已经黯淡许多、但依旧在后台默默运行着隐匿力场算法的六边形薄片,目光沉静地观察着营地。
她在观察。用“观察者”的习惯,也用一个刚刚与这群人经历了生死赌博、此刻暂时“安全”的幸存者的视角。
她看到林晓跪在一个腹部伤口再次裂开的难民妇女身边,动作轻柔地清理、上药、包扎,嘴里还低声安慰着,尽管她自己眼底的疲惫清晰可见。那个失去了一条胳膊、被大家叫做“独臂”的前匪徒,正满头大汗地帮老金搬运一块沉重的金属板,动作有些笨拙,但极其认真,他新装的简陋假肢与金属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却恍若未闻。几个年纪较小的队员和孩子,在营地边缘相对安全的一小片空地上,用碎石块摆出简单的图案,低声玩着某种游戏,脸上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但此刻却真实存在的、属于孩童的短暂欢愉。
她还看到,陈末即使在沉睡中,眉头也微微蹙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晶片的位置),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那枚老旧的、沾着血污的怀表。赵刚在巡视间隙,会默默地将自己的水壶递给站岗的年轻队员,拍拍对方的肩膀。老金在检修线路时,会顺手教旁边一个对技术感兴趣的小队员辨认不同的工具和零件,尽管那些工具简陋得可怜。
这一切,与她所知的、旧时代关于末世幸存者的档案记录,以及“守望者”对废土零星观测到的数据,都不太一样。档案中描述的,是秩序崩溃、弱肉强食、为了一口净水可以刀兵相见的野蛮景象。而眼前这个车队……
他们有严明的纪律,但纪律之下,并非冰冷的服从,而是一种……相互支撑的责任感。他们资源匮乏到极致,但分配时,重伤员和孩童总能得到稍微多一点的关照,无人公开抱怨。他们刚刚经历了足以让任何团队崩溃的真相冲击(“盖亚”计划、“摇篮”协议、自身“污染”本质),此刻却没有陷入彻底的绝望或疯狂,反而在短暂的喘息后,迅速投入到建设性的工作中——维护力场、救治伤员、准备继续前行。
尤其是他们对“技术”和“知识”的态度。老金他们对掠食者材料的“逆向工程”在她看来粗糙危险,但那种不惧失败、敢于在绝境中利用一切手段“升级”自身的劲头,是旧时代在绝对安全的实验室里培养出的工程师们所缺乏的。而陈末那种将自身作为“实验平台”和“控制核心”,野蛮“工程化”序列能力的做法,更是打破了她的认知框架。
这不是一群只知道挣扎求存的野兽。这是一支……在毁灭的灰烬中,依然试图保存秩序、知识、互助精神,甚至……“希望”的奇特队伍。他们的目标,那个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生路的“灯塔”,就是这种“希望”的具体化。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几个玩耍的孩子身上,尤其是那个曾用身体死死护住“种子箱”、将老张怀表交给陈末的少年。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形瘦削,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偶尔瞥向陈末休息的方向时,会流露出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坚定。
“种子箱”……她听林晓简单提过,里面似乎是旧时代某“方舟计划”遗留的耐辐射植物种子。在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末世,他们依然用生命保护着一箱可能永远无法发芽的“种子”。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与她对视。没有惊慌,没有躲闪,只有平静的打量,然后,他指了指她手中的六边形薄片,又指了指地上他用碎石摆出的、一个极其简陋的、类似齿轮的图案,眼中带着清晰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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