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河床营地终于沉入一种相对安稳的寂静。加固后的哨位上,人影挺立如松。篝火只剩下暗红的余烬,偶尔噼啪一声,溅起几点火星。大部分人都蜷缩在车辆或简陋的铺位里睡着了,疲惫让他们暂时忘却了伤痛与恐惧,呼吸声沉重而均匀。
指挥车内,一盏用废旧电池和LED灯珠改造成的微光灯,散发着昏黄却稳定的光芒。陈末没有睡。他背靠着冰冷的车壁,腿上盖着一条薄毯,目光落在膝上一个打开的、磨损严重的帆布工具包上。这是老周的遗物。爆炸发生后,混乱中不知被谁捡了回来,方才由一个队员默默送到了他这里。
工具包很旧,洗得发白,边角磨损起毛,上面还沾着洗不掉的油污和暗色的污渍。陈末的手悬在包口上方,停顿了片刻,才缓缓伸进去。
最先摸到的是些零碎的工具:几把规格不同的扳手,磨得发亮;一捆用得很短的焊条;几个用铁皮自制的、形状奇特的卡子;一小瓶所剩无几的润滑油;还有半包受潮的廉价烟丝,用一个铁皮盒子装着。每一样东西,都带着老周双手长期摩挲留下的痕迹,仿佛还残留着他的体温。陈末拿起那把最小的扳手,指腹擦过手柄上深深的握痕,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老周叼着烟卷,眯着眼修理发动机时那副专注又随意的样子。
工具下面,是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扁平方形物体。陈末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小心地解开油布上的细绳,一层层揭开。
里面是一本硬壳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边角已经磨损泛白,没有任何标识。他轻轻翻开扉页。纸张粗糙发黄,显然是从某个更早的笔记本上拆下来重新装订的。第一页的正中央,用钢笔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
“如果还有人能看见这些字,那么,请继续走下去。—— 周振国”
字迹有力,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板正。陈末的手指拂过这行字,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仿佛能感受到老周写下这句话时的心情。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一页页往下翻。
日记并非每日都记,断断续续,时间跨度很大。早期的记录,笔迹尚显清晰工整,内容也多是与技术相关:某处废墟发现的机械结构分析,对“潮汐”能量现象的观察猜测,一些车辆改装的草图和建议。陈末能从中看到老周那颗技术老兵严谨而好奇的心。
“3月?日,天气不明。又发现一处‘锈蚀’特别严重的区域,金属**的速度不正常。不是普通的氧化,像是从内部被‘吃’掉了。收集了点样本,可惜没设备分析。老金说可能是‘序列’能量的残留污染。这世道,连铁都不安生。”
“5月?日,雨。修好了二号车的传动系统,用的是从废弃装甲车上拆的零件。小陈(陈末)的思路很活,那个用弹簧缓冲代替破损胶套的办法不错。这小子,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文弱,心里有股劲,肯钻,是块好料。就是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没人能帮他扛……”
看到这里,陈末喉咙一紧。他从未想过,在那些沉默修车的日子里,老周在背后这样观察和评价着他。
继续往后翻,笔迹开始变得有些潦草,记录的间隔也越来越长,但内容却逐渐发生了变化。技术性的记录减少,更多是关于车队,关于人。
“7月?日,阴。灰鼠镇那帮人……可怜。王虎那小子,看着莽,心里不坏,就是缺人教。陈末把他扳过来了,好。车队需要各种各样的人,但心要齐。”
“8月?日,大风。张扬今天又抱怨分给新人的水多了。眼神不对。得找机会提醒小陈注意。队伍大了,什么鸟都有。但规矩不能坏,人心不能散。”
陈末的手指微微颤抖。老周早就注意到了张扬的问题,甚至想提醒他……如果他能更早察觉,如果……
他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翻到笔记本的后半部分,纸张愈发粗糙,有些页上甚至能看到水渍晕开的痕迹。记录的内容开始频繁地出现一个词——“灯塔”。
“9月?日,晴。小陈今天拿出了老周(指牺牲的老队长)的地图。‘曙光灯塔’……老周以前隐约提过,说是旧时代某个‘方舟计划’的遗留传说,也可能是灾难的源头之一。他说那地方很危险,但可能也有希望。我一直没敢全信。但现在……看着这帮年轻人,还有那些孩子,也许真得去找找看。就算最后是场空,也算有个奔头。”
“10月?日,不明。秦虎带回消息,东南方向有大规模能量扰动,很像资料里说的‘摇篮’活性化前兆。如果真是‘摇篮’在苏醒……那‘灯塔’或许不只是传说。有记录显示,‘灯塔’可能是旧时代为了监控甚至反制‘摇篮’而建造的设施之一。只是后来失控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灯塔’里可能藏着关于这个世界为何变成这样的真相,甚至……对抗‘摇篮’的方法。”
陈末的呼吸屏住了。“摇篮”!又是这个词!从观测站的数据碎片,到“掠食者”的出现,再到老周日记里的猜测……这一切似乎都指向那个神秘而恐怖的“摇篮”。而“曙光灯塔”,竟然可能与“摇篮”直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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