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的世界,没有“内观”。
他的世界,是向外的,是确凿的,是由岩石的棱角、风的流向、以及刀刃切入不同质地时反馈的细微震颤所构成的。
此刻,他正跪在一处被遗忘的古神龛前,用一截随手捡来的坚硬燧石,缓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刮擦着手中那枚梅花铜符的表面。
这不是清洁,不是修复。
是**叩问**。
自那日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灼痛,感应到凌玥遭遇不测,他与白狼便如同被抽离了魂魄的影子,在这片被“锈蚀”缓慢蚕食的荒芜大地上疯魔般搜寻。没有线索,没有方向,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空”与“寂”。
直到白狼在某处断壁残垣下,刨出这半截埋于尘泥的神龛,对着龛中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抽象凹陷的石像,发出绵长而悲切的低嗥。
石头走过去,看见了那凹陷的形状——一个不规则的梅花轮廓,五个瓣尖的磨损程度,竟与凌玥那枚铜符的边缘弧度,隐约契合。
没有理由,没有逻辑。
只有白狼眼中近乎偏执的确定,和他胸腔里那枚沉寂了许久的“梅花印记”,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错觉的、冰凉的悸动。
于是,他跪下,取出铜符,尝试将它嵌入那石凹。
严丝合缝。
那一刹那,铜符不再是冰冷的金属,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掌心**微微发烫**。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凌玥的“频率”——不是声音,不是影像,而是一种存在状态的“质感”:冰冷、坚硬、被禁锢的压抑,以及更深处一丝不肯熄灭的、如同风中残烛的“秩序韵律”——如同细针,猝然刺入他的感知。
清晰,却短暂。只一瞬,便消散。
铜符恢复冰冷,石凹沉寂如初。
仿佛那惊鸿一瞥的感应,只是绝望中滋生的幻觉。
但石头知道,不是。
凌玥还“在”。她被某种东西禁锢着,在一个冰冷坚硬的地方。她自身的某种力量(他理解为她独有的“医术韵律”)还在挣扎。
这就够了。
足够他将全部的生命,压缩成两件事:
**找到她。**
**凿开那冰冷坚硬的东西。**
他没有徒劳地再次嵌入铜符,期待第二次奇迹。奇迹不会重复。他将铜符紧紧握在掌心,那残留的、属于凌玥的冰冷触感,像一道刻入灵魂的坐标。
然后,他开始了这看似毫无意义的“刮擦”。
燧石的棱角摩擦着铜符表面,发出“沙……沙……”的单调声响,在死寂的废墟中,孤独地回响。
白狼起初焦躁地踱步,喉咙里滚着不安的低鸣。但渐渐地,它安静下来,伏在石头身边,冰蓝的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石头的手,盯着那枚铜符,盯着两者之间每一次摩擦迸出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火星**。
石头刮得很慢,很用力,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与……**温柔**。
仿佛他刮擦的不是金属,而是一块覆盖了厚厚冰霜的琉璃,琉璃后面,封印着他唯一想见的光。
“沙……沙……”
他刮掉铜符表面经年的铜绿。
刮掉细微的划痕。
刮掉所有不属于它“此刻”的附着。
他的动作,不是清理,更像是一种**唤醒**,一种**以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的“共振呼唤”**。
他不知道凌玥是否能“听”见。
他不知道这摩擦是否能穿透那不知位于何处的“冰冷坚硬”。
他甚至不知道,除了这枚铜符,他还能做什么。
他只知道,他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让这枚与她产生过共鸣的铜符,保持“活跃”,保持“联系”,保持一种**持续的、低强度的“存在宣告”**。
就像在无边的黑暗深海中,持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
哪怕灯光照不出多远,至少能让可能同样在黑暗中沉浮的她知道——**这里,还有光。还有人在找她。**
“沙……沙……”
汗水,从他紧绷的下颌滑落,滴在干燥的尘土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小点。
握燧石的手指,因为持续用力,指节泛白,虎口被粗糙的燧石边缘磨破,渗出细密的血珠。
血珠沾染了铜符,在古旧的铜色上,留下一点暗红,又被下一次刮擦抹开,变成更淡的痕迹。
石头浑然不觉。
他的全部精神,都沉浸在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中。
不是凌玥那种内观自省的“医道冥想”。
而是属于他的、向外的、如同**楔入大地等待雷霆的顽石**般的“守护冥想”。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描摹”刚才那一瞬感应到的、属于凌玥的“频率质感”。
冰冷,是何种冰冷?是金属的寒,还是深潭的死寂?
坚硬,是何种坚硬?是岩石的倔强,还是法则的无情?
那风烛般的韵律,又在抵抗什么?遵循什么?
他不懂“医道”,不懂“规则”,不懂那些高渺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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