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筒滴漏的滴水声,成了营地里新的心跳。
林默睁开眼,棚屋外天光未亮,唯有那稳定而清晰的“嗒…嗒…嗒…”声,在幽暗的晨曦中勾勒出时间的形状。六个竹筒,六段时间,他将一天粗暴却有效地肢解:觅食、建造、烹饪、警戒、探索、休整。
他起身,左肩的陈年骨裂在潮湿的清晨发出细微的抗议,已无大碍,更像一个老友的提醒。
他走到滴漏旁,灌下一竹筒清水,嚼了几块熏肉干,味道单调得令人麻木。胃袋被填满,但某种更深层次的饥饿感,关于变化,关于效率,关于突破,却在啃噬着他的神经。工具。他需要更好的工具。滴漏解决了时间的管理,而接下来,他需要征服的是“连接”与“保存”。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那堆处理过的兽皮上。它们被刮净了脂肪,用海盐粗鞣,质地僵硬,边缘卷曲。它们能保暖,但无法紧密贴合身体,行动时摩擦皮肤,雨天吸饱水汽后变得沉重冰冷。他需要将它们缝合,制成真正意义上的衣物,而不仅仅是披挂的兽皮。
他没有针,也没有线。
这就是今天“觅食”的目标,或者说,是“材料搜集”的更高级形态。他需要的不是食物,是技术的原材料。
他提起黑曜石手斧,斧柄与石斧头的连接处用树皮绳反复缠绕加固,这是“绳艺时代”的巅峰之作,但每次挥砍,他都能感觉到那细微的松动,一种令人不安的弹性。他需要更坚固、更永久的东西。但不是今天。
今天,他要创造针。
森林在黎明中苏醒,露水浸湿了他的草鞋。他的步伐精确而高效,目光扫过熟悉的路径,却寻找着特定的东西。大型兽类的遗骸。他需要一段足够坚硬、足够纤细、能够被磨尖的骨头。
记忆如同幽灵般在林中穿梭。那未曾解开的金属敲击声,每隔几日便在岛屿深处回荡,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试图建立的秩序之中。那声音提醒他,这岛屿并非纯粹的原始,隐藏着未知的、可能充满敌意的逻辑。他压下这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恐惧是一种奢侈品,他消费不起。
在一处荆棘丛下,他找到了目标——一具几乎完全白骨化的鹿尸。是病死的,还是被豹猫猎杀后拖至此地?他不去深究。他关注的是那排肋骨。长而直,质地密实。他蹲下身,黑曜石斧刃小心地敲击、撬动,选取了其中最完整、弧度最平缓的两根。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清晰。
获取原料的过程只用了不到一个“竹筒时”的四分之一。
回到营地的“工作区”,阳光已经驱散了晨雾。他将肋骨在溪水中洗净,剔除附着的最后一丝筋膜。
他选择了一块表面平整的砂岩作为磨床,又挑了一小块粒度更细的页岩作为磨石。他席地而坐,将一段肋骨固定在砂岩上,滴水润湿,开始用页岩石块一遍又一遍地、沿着一个方向研磨。
“滋…滋…滋…”
单调的声音取代了滴漏,成为新的背景乐。这不是劈砍木材的爆发力,也不是追逐猎物的兴奋,这是一种极致的枯燥。手臂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注意力必须高度集中,感受指尖传来的触感变化,判断骨料的磨损是否均匀,稍有不慎,磨出的针身便会歪斜,或者在最细的部位断裂。
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岩石上,瞬间被蒸发。左眼的旧伤在持续聚焦下开始酸胀。他停下来,用衣袖擦了擦眼。时间的流逝不再由日光判断,而是由手中骨骼形状的改变来标记。
磨制。旋转。再磨制。
研磨掉多余的骨料,勾勒出针身的雏形。小心地将一端在细砂岩上磨出尖锐的锋。
最精密的工序在于针鼻。他没有金属钻头。他的工具是另一根削尖的硬木枝,蘸上细沙和水,用双手搓动,在那磨得纤细的针头部位,一点一点地“钻”出一个小孔。
搓动。加水。加沙。
细微的骨粉混合着沙泥,变成灰白色的浆液。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又仿佛凝聚在这方寸之间的骨片上。
当一个“竹筒时”的滴水量即将耗尽时,他停下了工作。
掌心中,躺着一根长约十厘米的骨针。它略显粗糙,带着骨骼天然的微黄纹理,针鼻也并不十分圆润,但针身笔直,针尖锐利。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冰冷而坚实,涌上心头。这不是狩猎成功后的饱足,也不是找到水源后的狂喜,这是一种……创造的愉悦。
他几乎没有停歇,立刻投入下一个工序:制线。 他选取了早已备好的棕榈树皮纤维。这些纤维经过反复捶打、浸泡,去除了大部分果胶,变得相对柔软而强韧。他将其分成极细的股,然后,像最初在暴雨季里摸索着搓制绳索一样,但更精细。他将三股细纤维在大腿上搓捻成一根结实的线。搓捻的力度、均匀度,决定了线的强度。太松则易断,太紧则僵硬。他全神贯注,指尖的皮肤被纤维摩擦得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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