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它是一种粘稠的、具有重量的实体,压迫着眼睑,堵塞着耳膜,将意识禁锢在无声无息的深渊。时间失去了流速,只有一阵阵交替袭来的酷寒与燥热,如同潮汐般冲刷着他残破的躯壳。
痛苦是唯一的灯塔,在一片混沌的意识海中闪烁,最终将他导航回现实的彼岸。
林默呻吟着,再一次从昏迷的泥沼中挣扎出来。
每一次苏醒,都像是被强行从一场无尽噩梦的底部打捞上来,而睁眼瞬间所见的现实,却又往往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天光晦暗,但已能视物。铅灰色的云层依旧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但雨已经停了。只有海风,永不停歇地、带着咸腥气息的风,吹拂着他湿透的衣襟和滚烫的皮肤。
他依旧趴在那块巨岩之后,半张脸埋在冰冷粗糙的黑沙里。
第一个闯入意识的,是痛。
右腿的伤口发出了尖锐至极的抗议,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细针在里面持续搅动,伴随着脉搏一次次跳动,将灼热的痛楚泵向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这痛苦如此剧烈,以至于他反而发出了一声近乎解脱的叹息——至少,这证明他的腿还在,神经还未坏死。
紧接着是寒冷。浸透衣物的海水被风一吹,带走了惊人的热量。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每一块肌肉都在痉挛抗议。
然后是无法形容的干渴。嘴唇早已干裂出血,喉咙和舌头肿胀发粘,仿佛塞满了灼热的沙粒。昨晚那几口水的慰藉早已荡然无存,身体对水分的渴求超越了其他一切**,甚至暂时压制了剧痛。
他艰难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视野依旧有些模糊,但足以让他看清自己所处的绝境。
他正置身于一片无比宽阔的黑沙滩上。沙粒并非细软,而是由粗糙的、棱角分明的黑色火山砂砾和微小岩石构成,其间散布着更多巨大的、形态狰狞的黑色礁石,如同巨兽腐朽的獠牙,从沙地中刺出,指向阴沉的天穹。
沙滩向两侧延伸,一眼望不到头,最终消失在朦胧的海雾里。身后,是大海。灰黑色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咆哮着,翻涌着白色的泡沫,一次次扑上沙滩,吐出更多乱七八糟的残骸:破碎的木板、扭曲的金属、颜色黯淡的泡沫塑料,以及……一些形态模糊、被海水泡得发胀的异物。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前方,越过这片令人绝望的黑色沙地,地势开始隆起,形成一道覆盖着低矮、扭曲植被的斜坡。那些植物的叶子是一种不健康的、暗沉的墨绿色,形态怪异,与他认知中的任何植物都不相同。更远处,则是被浓雾笼罩的、起伏的丘陵和更为深邃的密林,透着一股原始而险恶的气息。
整个岛屿的色彩基调是压抑的:黑、灰、墨绿,以及海浪无休止翻涌的惨白。
后来林墨把这里命名为幽影岛。一座用黑色火山岩和绝望堆砌的审判台。
而他,林默,是即将被宣判的囚徒。
审判首先从对他的身体清点开始。
他忍着剧痛,慢慢撑起身体,检查自己的状况。除了右腿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全身还有无数处擦伤和淤青,肘部和膝盖的衣物早已磨破,底下的皮肤血肉模糊,沾满了黑沙。额头也在隐隐作痛,伸手一摸,能感到一个肿起的包块,大概是昨晚撞到的。
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嵌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感到胸腔沉重,稍微用力就头晕眼花。
接着,是对他资产的审判。
他第一时间摸索身边,心脏几乎停跳——直到指尖触碰到那抹熟悉的橘红色。应急包还在!他几乎是抢夺般将它抓回怀里,颤抖着打开扣带,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倒在面前相对干燥的沙地上。
东西少得可怜: 一把多功能折叠刀,刀刃闪着冷冽的寒光,这是他现在最有力量的伙伴。 一块银灰色的镁棒打火石,下面拖着一小节金属刮片。 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昨晚那几口水是它最后的贡献。 三小包真空压缩饼干,锡箔包装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药品,没有鱼线鱼钩,没有指南针,更没有求救的通讯设备。
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面对这片无边无际的荒蛮,这些物件渺小得令人发笑,却又沉重得如同他生命的全部筹码。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海风更刺骨。
但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境的寒风中顽强地重新燃起。
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审判尚未结束,他不能放弃上诉的权利!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水壶。水……必须找到淡水!没有食物,他或许能撑几天,但没有水,尤其是在他失血、发烧、大量消耗的情况下,一两天就足以让他彻底变成这黑沙滩上又一具干瘪的“陈列品”。
他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右腿刚一用力,钻心的疼痛就让他眼前一黑,惨叫一声重重栽回沙地。伤口受到震动,又开始渗出稀薄的、粉红色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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