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窝棚的缝隙,切割出几道冰冷的光柱,尘埃在其中无力地浮动。昨夜的沉迷与今晨的警醒,在他脑中形成一种尖锐的对峙,留下的是大片空洞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自我厌恶的清醒。
他机械地执行着晨间的程序:收取那微不足道的晨露,小心清洁更换左眼的敷料,咀嚼几口腐木缓解喉咙的焦灼。动作麻木,缺乏生气,仿佛一具被生存惯性驱动的躯壳。
窝棚外风停了,海面呈现出一种虚假的平静,但这平静无法渗入他的内心。那种对着余烬幻象祈求慰藉的行为,暴露了他精神堤坝上最深切的裂缝——对孤独的恐惧,对消亡的过往近乎病态的眷恋。
他需要做点什么。不是那种重复性的、维持最低生存的劳作,而是某种能重新确认自身存在、重新架构与这个世界关系的行为。他需要将外部的混乱和内心的动荡,重新纳入理性的框架。他需要一种仪式,一种能对抗那吞噬性孤独的、具有建设性的仪式。
他的目光掠过火塘,昨夜那承载幻象的余烬已彻底冷却,变成一堆灰白松软的炭灰。其中夹杂着一些未完全燃烧的、质地坚硬的炭块。
炭……能留下痕迹。
一个念头如同破开阴云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混沌的脑海。
地图。他需要一张地图。
不是那种精确到经纬度的航海图,而是一张属于他的、记录着生存印记的“认知地图”。迄今为止,他对幽影岛的了解是碎片化的、经验性的,存储于记忆之中,而记忆在伤痛、孤独和持续的压力下并不可靠。他需要将其外化,固化,变得可视、可触摸、可分析。
岩壁是现成的画布。炭块是天然的笔。
这个想法带来了一种久违的、近乎战栗的兴奋感。它不同于昨夜那种沉溺式的宣泄,而是一种主动的、赋予秩序的创造行为。
他仔细地从灰烬中挑选出那些燃烧充分、质地坚硬、颜色浓黑的炭块,磨去棱角,制成数支粗细不等的“炭笔”。然后,他走到那片记录着生存法则的岩壁前,在旁边选择了一大片相对平整、未被充分利用的岩面。
从哪里开始?
他闭上右眼,深吸一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让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开始翻涌、拼接。最初的登陆点,探索过的海岸线,发现淡水溪流的路径,设立沙漏陷阱的位置,那片提供藤蔓和腐木的悬崖,蒸馏实验的海滩,以及……那个令他付出惨痛代价的海鸟岩洞。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各自的情结色彩:希望、惊喜、满足、挫败、剧痛。他需要摒弃这些情绪,只提取客观的空间信息。
他开始了。
首先确定基准点和方向。他以自己所在的营地为核心,以面向大海的方向为“下”,凭借记忆中的日出日落和星象,大致确定了东南西北。他用一块炭笔,在岩壁中心偏下的位置,用力画了一个醒目的圆点,在旁边刻下一个代表庇护所的符号。
然后,以这个点为中心,记忆中的地理要素开始以某种比例向外辐射。
一条蜿蜒的、断断续续的线条向“下”延伸,代表他最初探索过的沙滩和礁石区。他在线条旁标注了代表“危险”的锯齿符号,提醒自己注意湿滑的礁石和可能隐藏的坑洞。
一条线向“左”延伸,通往那片提供藤蔓和腐木的悬崖。他在沿途标记了特殊的树木或岩石作为记忆参照物,在终点画了一个代表“滴水的藤蔓”的符号和一个代表“枯木”的符号。
一条线向“右”延伸,通往那次失败的蒸馏实验地点。他标记了取水点,并用一个复杂的、代表“蒸馏”的符号注明,旁边附加了一个代表“高耗能”的警告标记。
最沉重的一笔,是向“上”延伸的线条,指向那座矮崖和海鸟岩洞。画这条线时,左眼似乎又传来那瞬间的剧痛。他停顿了一下,用力抿紧嘴唇,最终还是坚决地画了下去。在线条的终点,他画了一个代表“洞穴”的符号,但在其上方,重重地画了一个代表“危险”的锯齿符号,并用交叉的线条将其整个覆盖,旁边画了一个简化的、被啄伤的眼睛图案。
他还标记了沙漏陷阱的位置,以及几处可能有特定资源的地点。
他用不同的符号代表不同性质的区域:水源、食物、危险、庇护所、资源点。他用线条的粗细表示路径的清晰程度,用密集的短划线表示难以通行的地形。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记忆会出现模糊和偏差,他常常需要停下来,努力回忆某个地标的确切方位和相对距离。有时,他会发现之前的记忆是错误的,不得不擦掉重画。这个过程,本身就是对记忆的一次精密校正和强化。
他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甚至暂时忽略了左眼的疼痛。汗水从额角滑落,混合着炭灰,在他脸上留下道道黑痕。他时而后退几步,眯起右眼审视整体的布局和比例;时而贴近岩壁,小心翼翼地勾勒一个细微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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