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与寒战如同两把无情的钝锯,日夜不停地切割着林墨的身体与意志。
每一次寒战袭来,都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进冰海,刺骨的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牙齿咯咯作响,全身肌肉痉挛僵直。
而当寒战退去,滚烫的高热又如同地狱熔岩般席卷全身,汗水瞬间浸透单薄的衣物,视野模糊扭曲,头痛欲裂,仿佛头颅随时会炸开。
意识在混沌的迷雾中沉浮,时而清醒,能清晰地感受到肌肉的酸痛和喉咙的灼痛;时而坠入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渊,被无形的巨兽撕扯追逐。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抓住一块脆弱的浮木。
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间隙,他都会挣扎着爬到储水灌边,用颤抖的手捧起冰冷的清水灌下去,试图浇灭喉咙里的火焰;
他会爬到存放“金鸡草”粉末的角落,哆嗦着捏起一小撮,直接塞进嘴里,用牙齿咀嚼,任凭那极致的苦涩在口腔中弥漫,刺激着麻木的神经,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治疗”。
他也会爬到埃里克的草铺旁,用尽力气探探他的鼻息,或者将一点清水滴入他同样干裂的嘴唇。
埃里克的状态比他更糟,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断肢创面的恶臭弥漫不散。
食物早已耗尽。
饥饿感如同贪婪的蛆虫,在病痛的间隙疯狂啃噬着他们的内脏。
营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囚笼。
两个被命运遗弃的灵魂,在病魔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一点点滑向最终的寂静。
不知是第几个高烧退去的短暂清醒时刻。
林墨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汗水浸透,虚弱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侧过头,目光投向埃里克的草铺。
埃里克竟然睁着眼睛!
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浑浊得像蒙尘的玻璃珠,却奇异地恢复了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诡异的清明。
他似乎感觉到了林墨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视线落在了林墨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没有了恐惧,没有了警惕,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的悲伤,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以及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他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着,似乎在呼唤什么。
林墨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一点一点地向埃里克的草铺爬去。
粗糙的岩地摩擦着他滚烫的皮肤,留下湿漉漉的汗痕。
短短几米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终于,他爬到了草铺边,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喘息着,与埃里克的目光平视。
埃里克看着林墨靠近,眼中那复杂的情绪剧烈地翻涌起来。
泪水,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般从他深陷的眼眶中汹涌而出,顺着他枯槁的脸颊滑落,滴在身下污秽的干草上。
他伸出那只唯一能动的、枯瘦如柴的左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试图伸向林墨的方向,仿佛想抓住什么。
林墨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沾满污垢和泪水的、骨节嶙峋的手,犹豫了刹那。
最终,他缓缓地、用自己同样滚烫而虚弱的手,轻轻握住了埃里克的指尖。
那触感冰冷而脆弱,如同握着一截枯枝。
就在林墨握住他指尖的瞬间,埃里克的身体猛地一颤!
如同被注入了某种力量,他的眼中爆发出一种强烈的、近乎燃烧的光芒!
他死死反握住林墨的手,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
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切和深沉的痛苦,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听… 求求你… 原谅我… 罪孽… 太大了…”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
他听不懂具体的词汇,但那沉重的忏悔语气,那“原谅”和“罪孽”的发音,以及埃里克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哀求,让他瞬间明白,这是临终的告解!
埃里克的气息急促起来,他紧紧攥着林墨的手,仿佛那是他通往救赎的唯一桥梁他的目光越过林墨,望向虚空,眼神变得空营地而遥远,仿佛陷入了某个极其可怕的回忆之中。
他用一种梦呓般的、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船… 黑帆… 恶魔流… 没有食物了… 没有水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恐惧:“饥饿… 口渴… 疯狂… 所有人都疯了…”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非人的痛苦:
“不… 我不想… 但是… 但是… 他们必须死!死!否则,我们都会死!”
他猛地看向林墨,眼神如同受惊的野兽,充满了绝望的哀求:“我也… 我也… 我没有选择!原谅!米娜… 我没能救米娜…”
“Mina!”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瞬间击中了林墨!
他记起了怀表里那张温柔的画像,埃里克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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