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开始以一种全新的、警惕的眼光审视这座岛屿。
它不再是单纯的自然宝库或史前档案馆,而是一个复杂的、可能潜藏致命威胁的生态系统。那些史前岛民的消亡,或许并非遥远的、与己无关的故事,而是一个沉甸甸的警示。
寻找人类遗骸,成为此刻最迫切的目标。只有找到他们,检查他们的遗骨,才能验证“疾病说”,才能理解他们如何面对死亡,如何应对那可能从内部吞噬他们的无形之敌。
林墨调整了搜索策略。他不再广泛扫描,而是集中精力于那些最可能成为墓葬区或尸体处理场所的地点。
根据之前发现的线索和人类学常识,他圈定了几个可能区域:
远离日常居住区的僻静之所;具有特殊自然特征的地点;土壤特性适合挖掘或焚烧的地方;可能与已知仪式场所有关联的区域。
他的目光最终落向岛屿东部,一片由风化花岗岩构成的缓坡地带。
这里地势相对独立,土壤是沙质与黏土的混合物,背靠一片嶙峋的石林,面朝开阔的矮草甸,远处可见大海。风吹过石林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天然带着一种肃穆与隔离感。
第三十三天清晨,林墨带着挖掘和筛选工具来到这里。他采用地表勘查法,缓慢行走,目光如梳,掠过每一寸土地。他寻找着任何不自然的隆起、凹陷、石块排列、土壤颜色差异或植被异常。
起初的几个小时一无所获,只有自然的风化岩、随风摆动的野草、偶尔窜过的蜥蜴。
正午的阳光有些毒辣,林墨在一处岩荫下休息,喝水时,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前方一片长势略显稀疏的草地。
草地的颜色有些深,不是健康的翠绿,而是一种沉郁的墨绿色,范围大致呈不规则的圆形。
林墨走近,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土壤颜色也比周围更深,近乎黑褐色,质地异常疏松,像混合了大量的灰烬。
他的心猛地一跳。
他从背篓中取出那柄边缘被打磨得锋利的木铲,在墨绿色区域边缘,小心地挖开表层草皮和约十厘米深的表土。下面的土层颜色骤然变化,呈现出一种混杂着灰白色的、疏松的、如同炉灰般的物质!
是灰烬层!而且是经过长时间沉积、与土壤混合后的灰烬层!
林墨抑制住激动,改为更精细的考古式清理。他用一把自制的骨铲和某种硬草捆扎而成的软毛刷,像揭开一层脆弱的表皮,一点点剥离上覆的土壤。
灰烬层逐渐显露,厚度均匀,约十五到二十厘米,分布范围直径约两米。
这不是野火或闪电造成的零星炭屑,野火灰烬往往分布不均,夹杂大量未燃尽的植物残骸。这里的灰烬细腻均匀,颜色从深灰到灰白渐变,显然是集中、充分燃烧后形成的堆积。
林墨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他继续向下清理,在灰烬层中部偏下的位置,骨铲触碰到了不同于灰烬的硬物。他屏住呼吸,改用毛刷轻轻扫去浮灰。
几颗牙齿!
而且是经过高温灼烧后严重变形的牙齿碎片,呈现出焦黄、龟裂、甚至部分熔融玻璃化的状态。
林墨用镊子小心夹起一颗相对完整的臼齿,对着阳光观察。牙冠形态尚可辨认,但釉质完全破坏,牙根萎缩。
紧接着,他又发现了更多细小的、无法被完全燃烧殆尽的物体:
几枚米粒大小、已经熔融变形、粘连在一起的小型金属颗粒!颜色呈暗绿色和黑色,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氧化物。
林墨用石刀尖端轻轻刮擦,露出内里暗红的金属光泽。虽然已经完全变形,但基本可以确定,是铜!
少量异常坚固、同样被高温烧灼过的动物小骨骼碎片;一些无法辨认的、完全碳化的有机质碎块。
林墨瘫坐在挖掘坑边,手中的镊子微微颤抖。
火葬。
这是一个火葬坑。
而且,绝非简单的露天焚烧。普通的篝火温度通常在600-900摄氏度,很难将牙齿烧到如此严重的变形,更不可能将铜完全熔融。
这意味着当时的焚烧温度极高,持续时间较长,是有意识、有技术手段支持的高温火葬!
他想象着那个场景:史前岛民们在这个远离聚居地的僻静坡地,堆砌起特殊的燃料,将逝者的遗体放置其上。他们可能举行了某种仪式,然后将火点燃。
烈焰升腾,温度之高,足以让铜饰熔融,让骨骼化为灰烬,让牙齿玻璃化。他们就这样,用最极致的火焰,送别同伴,或许也试图用这高温,净化某种他们无法理解、却深感恐惧的东西,比如他们认为附着的“邪灵”。
那几枚熔融的铜粒,可能是逝者随身佩戴的饰品。在高温中,它们与**一同经历了彻底的转化。那些动物小骨骼,也许是随葬品,或是仪式的一部分。
林墨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不再是天葬台那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资源利用。这是带着强烈情感和技术意图的仪式性告别。他们用自己所能掌握的最高温度,试图为逝者打通前往彼岸的通道,或为生者斩断病魔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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