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白骨海洋所呈现出的极致实用主义,既令人敬佩,又隐隐透出一种文明被生存压力长期挤压后的坚硬质感。
但林墨隐约觉得,这个文明应当不止于此,除了生存所必需的技术与效率,他们的精神世界必然也需要寄托与表达。岩画中的狩猎场景、头骨祭坛的仪式感、绳结记事中对自然规律的探索,都指向一种超越纯粹生存需求的认知维度。
在那些没有文字、技术简陋的漫漫长夜里,什么才是他们能够共同仰望、能够承载集体记忆与想象的永恒坐标?
林墨将目光投向了夜空。
幽影岛的夜空清澈得近乎奢侈。远离一切现代光源污染,银河如同倾倒的牛奶之河横贯天穹,星辰密集到让人产生晕眩感。
十二年来,林墨早已熟悉这片星空:北斗七星、仙后座、猎户座、天狼星……它们是他夜间导航的坐标,也是孤独长夜中沉默的陪伴者。
但那些史前岛民呢?他们是否也曾系统地观察星空?是否用星辰标记季节、指导农耕渔猎、编织神话?是否将重要的天文事件记录在更持久的介质上——比如岩壁?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难以抑制。
林墨开始将搜索重点转向那些避雨、干燥、岩石表面平整的洞穴顶部。这样的地点才能保护脆弱的岩画或刻痕,历经千年而不毁。
第二十五天,他深入岛屿北部一片喀斯特地貌发育区。这里石灰岩溶洞纵横交错,有些洞穴系统深达山腹。林墨曾在一处洞穴中发现过优质的硝石矿脉,但对大多数洞穴只是浅尝辄止。
这一次,他带着足够的火把、绳索和干粮,准备进行系统探查。
目标洞穴位于一面陡峭岩壁的中部,入口隐蔽,需要攀爬一段近十米近乎垂直的岩缝才能抵达。
洞内干燥异常,空气流动缓慢,温度恒定凉爽。林墨点燃松脂火把,橘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入口处的黑暗。
洞穴主通道宽约三米,高两到五米不等,蜿蜒向山腹深处延伸。岩壁上有明显的水流侵蚀痕迹,但如今已完全干涸。地面堆积着从洞顶崩落的碎石和厚厚的尘土。
林墨走得很慢,火把高高举起,光芒扫过洞顶和两侧岩壁。最初的百米内,只有天然形成的钟乳石和石幔,在火光中投下怪诞的影子。
但在一处转弯后,洞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圆形大厅。火把的光芒无法照到穹顶的最高处,只能隐约看到上方是一片深邃的黑暗。
林墨的心跳加快了。他从背篓中取出特制的“长明火把”——一根粗竹筒,内部填充浸满油脂的苔藓,燃烧稳定,烟雾较少。他将其绑在一根长木杆顶端,高高举起。
光芒向上延伸,终于触及了穹顶。
然后,林墨看到了。
星辰。
密密麻麻的凹点,布满了整个穹顶岩壁。那不是钟乳石的自然形态,而是人工敲凿留下的痕迹。是用尖锐石器反复啄击,形成一个个碗状的小坑。凹点的分布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呈现出隐约的图案。
林墨屏住呼吸,将长明火把固定在岩缝中,又点燃两支普通火把,分别插在地上不同位置。多光源照射下,穹顶的景象更加清晰。
除了凹点,还有用赭石矿物颜料绘制的线条!那些线条将某些凹点连接起来,形成了更为明确的图形。
林墨退后几步,仰着头,缓缓转动视线,努力将破碎的图案在脑中拼接。
最先辨认出的是仙后座。那个巨大的“W”形,由五颗亮星组成,在这里被表现为五个较大的凹点,用粗壮的赭石线条相连。位置和形状都相当准确。
紧接着是北斗七星。七颗星组成的“勺子”,虽然描绘得有些变形,但相对位置基本正确。勺柄末端指向的北极星区域,也被特意标记出一个较大的凹点。
银河光带则用一条断续的、波浪状的白色矿物线条示意性地横跨穹顶。
林墨感到一阵战栗。这不是随意涂鸦。这是经过长期系统观察后,对星空模式的精确再现。史前岛民不仅看星星,他们还记录、归纳、试图理解其规律。
除了这些熟悉的星座,穹顶上还有许多他无法立刻识别的点线组合,可能是其他星座,也可能是史前岛民自己划分的星群。
就在穹顶靠近中央偏东的一片区域,林墨的目光凝固了。
那里描绘的并非一个固定的星座图案,而是一个异常巨大的凹点,直径是其他星点的五倍以上!它位于仙后座“W”形的一个“臂弯”附近。这个巨大凹点周围,还用放射状的赭石线条描绘,如同爆发的光芒!
更让林墨头皮发麻的是,在这个巨大凹点旁边,刻着几个极其简陋但特征明显的人形图案。他们全都保持着仰头望天的姿势,双臂高举或挥舞,动作充满了惊恐、震撼和某种原始的膜拜感。
一个名词如闪电般劈入林墨的脑海:
超新星爆发。
恒星死亡前最绚烂的谢幕,亮度可以在短时间内超过整个星系,甚至在白天都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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