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的刻痕在晨光中泛着灰白,像一道通往理性国度的阶梯,逐日递增。林默以指腹摩挲着最新的一道刻痕——这是他在幽影岛上的第二十七日。生存法则的第一条“规律即生命”已深入骨髓,指导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节律。然而,法则的墨迹未干,岛屿的残酷考验已悄然转向。水,生命最原始的渴望,正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成为他生存棋局上最迫切的对手。
持续十日的晴空无云,将岛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往常清晨湿润的海风变得干涩,舔过嘴唇只能带来盐粒的粗糙感和更深的焦渴。水壶早已见底,最后一次品尝到那一点点浑浊的淡水,已是三天前。理智告诉他,必须遵循法则第二条“资源需循环”,寻找稳定的水源。但岛屿仿佛收起了所有的慈悲,溪流干涸,只剩下龟裂的河床,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努力。
正午的烈日是最高明的刑罚执行者。阳光不再是滋养,而是亿万根灼热的细针,穿透稀疏的树冠,扎在皮肤上,蒸发掉最后一丝侥幸。林默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上次发现溪流的路径反复搜寻,期望能找到一丝残存的水迹。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沙粒,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
然后,幻视开始了。
起初只是视野边缘的模糊晃动,他以为是热浪蒸腾产生的普通海市蜃楼。但很快,那模糊的影子凝聚起来——在一片裸露的岩石后面,清晰地出现了一泓清泉!泉水碧蓝,波光粼粼,甚至能“听”到那诱人的潺潺水声。一股强大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了他。理性发出的微弱警告被一股更原始、更疯狂的力量彻底淹没。
“水……”沙哑的声音从他喉间挤出,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那不再是他的声音,而是一头濒死野兽的呜咽。
他踉跄着,几乎是扑向那幻象中的清泉。脚步虚浮,地面在眼前晃动。他眼里只有那一片晃动的、不真实的蓝色,那是生命,是救赎,是此刻超越一切的存在!他忘了地形,忘了危险,忘了自己刻在岩壁上的所有冷静戒条。体内仿佛有一头因极度干渴而陷入疯狂的“渴兽”,彻底挣脱了理智的缰绳,驱赶着这具疲敝的躯壳奔向虚妄的目标。
一脚踏空。
强烈的失重感猛地将他从狂想中惊醒。那片诱人的泉水瞬间碎裂、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脚下陡峭的悬崖和嶙峋的乱石。恐惧的冰冷瞬间刺穿酷热的迷障。他在坠落中徒劳地挥舞手臂,试图抓住什么。碎石跟着他一起滚落,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啦声。
死亡的气息如此真切。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彻底粉身碎骨,成为幽影岛又一具无名骸骨时,他的右手猛地刮擦过崖壁上一片坚韧的缠绕物——是藤蔓!多年生的粗壮藤蔓,深扎于岩缝之中。
求生的本能在此刻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他几乎是凭借着肌肉记忆,五指死死抠入藤蔓交织的网络,下坠的巨大冲力几乎扯断他的臂膀,肩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剧痛传来,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身体重重地撞在崖壁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他悬在了半空。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却又迅速被烈日烤干。他大口喘着气,心脏疯狂擂鼓,撞击着胸腔。下方十几米处,尖锐的礁石像怪兽的利齿,等待着吞噬猎物。上方,是他失足滑落的崖顶,遥远而危险。
狂乱的心跳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战栗。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自身刚刚那片刻疯狂的恐惧。他,林默,一个依靠理性和知识生存至今的人,竟然如此轻易地被幻觉摧毁了意志,险些自取灭亡。岩壁上刻下的“观察优于行动”成了一句绝妙的讽刺。他差点因为观察的失误和行动的鲁莽而送命。
“冷静…必须冷静…”他对自己喃喃自语,声音依旧沙哑,却重新注入了一丝克制的力量。他悬挂在那里,开始艰难地评估处境。藤蔓很结实,但不足以支撑他攀爬回崖顶。下方虽危险,但或许是唯一生路。他仔细观察下方的地形,发现左侧有一处相对平缓的斜坡,堆积着厚厚的沙土和落叶,可能能起到缓冲作用。
这是一个赌博。但比之刚才毫无意识的疯狂,这已是经过计算的风险。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晃动身体,像钟摆一样利用惯性,试图靠近那处斜坡。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受伤的肩膀,疼痛钻心。藤蔓摩擦着掌心,火辣辣的疼。但他眼神专注,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活下去”这个最简单的目标上。
就是现在!
看准时机,他猛地松开了手。身体向下坠落,短暂的空隙后,双脚和侧身重重砸在斜坡的松软堆积物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浑身无处不痛,左臂更是动弹不得,可能是脱臼也可能是骨裂。但他还活着。他躺在沙土上,望着头顶那一线湛蓝得残酷的天空,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理性构筑的堤坝,在生理极限的冲击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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