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是从三百步外射来的。
契丹人的角弓用牛筋和鱼胶反复叠压而成,弓臂短而硬,射出的箭初速极快,在空中几乎不划弧线,直直地扎过来。柴荣在箭离弦的瞬间就做出了判断——那不是冲他来的,是射马。
他猛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两支箭擦着马腹飞过,钉进身后的冻土里,箭羽还在嗡嗡颤动。第三支箭却刁钻地射向马颈,柴荣来不及格挡,只能侧身用臂甲硬接。“铛”的一声巨响,铁片凹陷,箭镞透甲而入,扎进皮肉半寸。
刺痛传来,但药效压制了痛觉。柴荣拔出箭,带出一串血珠,随手扔掉。他抬头望向箭来的方向,那里有一队契丹骑射手正在重新搭箭,领头的军官戴着狼头皮帽,正用契丹语大声呼喝。
“弓弩手!”柴荣回马大吼,“三轮齐射,覆盖那片坡地!”
周军阵前的弩机同时抬起。这是神臂弩,用脚踏上弦,射程可达两百五十步。弩兵队长挥下红旗的瞬间,一千张弩同时击发,弩箭破空的尖啸声撕裂了空气。箭雨像一片黑云掠过原野,落在契丹骑射手所在的坡地上。
惨叫声响起。人仰马翻,至少三十骑中箭倒地。狼头皮帽军官的战马被射中眼睛,疯狂地人立乱蹿,把主人甩下马背。军官刚爬起来,第二波弩箭又到了,三支箭同时贯穿他的胸甲,把他钉在地上。
契丹军的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但杨衮显然不是庸才,中军令旗挥动,两翼的骑兵开始向周军侧翼迂回——这是契丹人惯用的战术,用轻骑骚扰,寻找薄弱点。
柴荣等的就是这个。
“李重进!”他喝道,“左翼刀盾手结龟甲阵,长枪兵后撤二十步!”
“得令!”
命令通过旗语和鼓声层层传递。左翼的刀盾手迅速靠拢,大盾并排竖起,组成一道弧形盾墙。后面的长枪兵退到盾墙后,长枪从盾牌间隙斜斜伸出,像一头竖起尖刺的豪猪。契丹骑兵冲到五十步外,看见这阵势,不得不减速转向,错过了冲锋的最佳时机。
就在他们转向的瞬间,柴荣动了。
他单骑冲出本阵,不是冲向那队骑兵,而是斜插向契丹军右翼和中军的结合部——那里阵型相对松散,几个契丹百夫长正在调整队伍。柴荣的战马是河西良驹,全力冲刺时速度快得惊人,契丹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到阵前二十步。
“定国”剑挥出。
最前面的百夫长举刀格挡,但柴荣这一剑用的是巧劲,剑身贴着对方的刀背滑下,顺势一挑,刀脱手飞出。第二剑直刺咽喉,百夫长瞪大眼睛,血从颈间喷涌而出,身体向后栽倒。
周围三个契丹兵同时扑上来。柴荣不躲不闪,左手拔出腰间备用的一柄短柄铁锤,一锤砸碎左侧敌人的面骨;右手长剑回扫,斩断右侧敌人持矛的手臂;同时战马人立,前蹄重重踏在正面敌人的胸膛上,骨裂声清晰可闻。
整个过程不到三息。
柴荣勒马在原地转了一圈,剑尖垂下,血顺着剑槽滴落,在冻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坑。他环视周围,那些契丹兵竟不敢上前,只是握着武器,惊恐地看着这个浑身浴血、眼神却冷静得可怕的大周皇帝。
“还有谁?”他用刚学会的、生硬的契丹语问道。
鸦雀无声。
然后,周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吼声:“万岁!万岁!”
柴荣调转马头,缓缓走回本阵。他背对契丹军,完全不设防,但没有人敢放箭——刚才那场杀戮太过震撼,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皇帝不是来送死的,是来索命的。
回到阵中时,张永德迎上来,脸色发白:“陛下,您太冒险了……”
“不冒险,怎么让他们怕?”柴荣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是温的,但喝下去却像冰一样,顺着食道一路凉到胃里——药效开始减退了,身体的真实感受正在回归。
他强压住那股寒意,望向契丹中军。杨衮的将旗还在那里,但阵型明显在调整。更多的骑兵被调往两翼,中军的步兵方阵则在缓缓后退。
“他在犹豫。”柴荣低声说,“狼牙岗的烟,潞州方向的动静,还有我刚才那一出……杨衮现在拿不准是该进还是该退。”
“那我们要趁势进攻吗?”
“不。”柴荣摇头,“等。等他自己乱。”
他抬头看天。太阳已经升到半空,阳光照在雪原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远处的狼牙岗,那股浓烟越来越粗,在蔚蓝的天空中拖出长长的黑色轨迹。
像一道伤口。
狼牙岗顶,赵匡胤正在清点缴获。
粮仓烧了大半,但抢救出来的还有三千多石粟米,够他们吃一个月。军械库里找到三百套完好的铁甲,五百张弓,两千支箭,还有二十架完好的弩机。最珍贵的是马厩里的一百多匹战马——虽然算不上顶级,但足以组建一支骑兵队。
“将军,俘虏怎么处理?”郭延绍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化脓,脸色惨白,但还强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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