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九宸 第24章 萧彻试探

晨光透过御书房的雕花窗棂，将金砖地面染成一片暖黄，案几上的龙涎香袅袅升起，氤氲出静谧而威严的气息。沈砚垂首立在案侧，指尖轻执墨锭，匀速研磨着砚台中的墨汁，动作沉稳利落，不敢有半分懈怠。自晋升为二等太监后，他在御书房的职责愈发繁重，不仅要整理奏疏，还要时常随侍皇帝左右，这既是机遇，也意味着需时刻直面帝王的审视。

皇帝萧彻身着明黄色常服，斜倚在龙椅上，手中翻阅着江南水患的赈灾奏疏，神色平静无波，半晌才缓缓放下朱笔，抬眸看向沈砚，语气随意：“沈砚，你入宫已有两月余，御书房的差事，还应付得来？”

沈砚心头微凛，连忙停下研磨的动作，俯身应道：“回陛下，奴才承蒙陛下恩典，得在御书房侍奉，每日虽忙碌，却也受益匪浅，一切皆能应付。”

“受益匪浅就好。”萧彻轻笑一声，目光扫过案几上堆放的典籍，“朕看你平日闲暇时，总爱翻看这些书册，倒是个有心之人。你幼时读过书？”

“回陛下，奴才幼时家贫，幸得邻里相助，在私塾读过几年启蒙书，略识几个字，不敢称有学识，只是闲来无事，想多学些东西，也好更好地侍奉陛下。”沈砚言辞谦逊，始终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掩去眼底的思绪。

萧彻点点头，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忽然话锋一转：“说起读书，朕倒想起一桩旧事。前几年，江南沈家出了个沈渊，曾任吏部尚书，学识渊博，文采斐然，可惜啊……”他故意顿了顿，目光紧紧锁住沈砚，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可惜一时糊涂，勾结外敌，意图谋反，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实在令人惋惜。”

“沈家”二字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在沈砚心上，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墨锭险些从手中滑落。父亲沈渊一生忠君爱国，怎会勾结外敌？这分明是栽赃陷害！可他如今身份卑微，身处敌营，只能将满心的悲愤与恨意死死压制，连反驳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沈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回陛下，奴才略有耳闻，沈家一案乃是朝廷大案，奴才人微言轻，不敢妄加评论，只知陛下圣明，定会严惩奸佞，护佑朝堂清明。”

“哦？”萧彻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你倒是会说话。朕听闻，沈渊在任时，颇得民心，江南百姓对他赞誉有加，甚至有人为他喊冤。你说，这世上真有被冤枉的忠臣吗？”

沈砚心中警铃大作，皇帝这话看似闲谈，实则句句都是试探。他若是表现出半分同情，或是质疑此案，定会引起怀疑；可若是一味附和，又显得太过凉薄，反而不自然。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奴才以为，人心复杂，世事难料。忠臣未必人人称颂，奸佞也可能伪装得道貌岸然，唯有陛下明察秋毫，方能辨明是非，还天下一个公道。沈家一案，既有朝廷定论，想必自有其缘由，奴才不敢妄议。”

萧彻凝视着他，见他始终神色如常，既无悲愤，也无惊惧，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他本以为沈砚既是江南人，或许会对沈家一案有所感触，甚至可能与沈家有旧，如今看来，倒是他多心了？

可转念一想，沈砚的沉稳太过反常，一个寻常太监，听闻如此大案，怎会如此平静？难道他真的与沈家无关，还是城府太深，刻意伪装？萧彻心中疑窦丛生，决定再进一步试探。

“你祖籍江南何处？”萧彻问道。

“回陛下，奴才祖籍江南苏州，离沈尚书的家乡不过百里路程。”沈砚如实作答，并未隐瞒，越是隐瞒，越容易引人怀疑。

“哦？竟如此之近。”萧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你在江南时，可曾见过沈渊？或是听闻过他的事迹？”

沈砚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恭敬：“奴才幼时家境贫寒，终日为生计奔波，从未见过沈尚书这般大人物。只是偶尔听乡邻提及，沈尚书为官清廉，体恤百姓，是个好官，至于其他，便不甚知晓了。”他刻意强调沈渊的清廉，既是发自内心的认可，也是一种隐晦的试探，想看皇帝的反应。

萧彻闻言，沉默半晌，目光复杂地看着沈砚，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只有龙涎香的烟气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压得人喘不过气。沈砚垂首立着，后背已渗出冷汗，手心冰凉，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良久，萧彻才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罢了，旧事不提也罢。沈渊虽有罪，但其学识确实难得，可惜了。”他顿了顿，又道，“你既喜欢读书，日后闲暇时，可多翻看朕书房中的典籍，若有不懂之处，亦可请教翰林院的学士。”

“奴才多谢陛下恩典！”沈砚心中松了口气，连忙俯身谢恩，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萧彻摆摆手，重新拿起奏疏，不再言语。沈砚立在案侧，缓缓抬起墨锭，继续研磨，只是指尖依旧微微颤抖。他知道，今日的试探只是开始，皇帝对他已然起疑，往后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而沈家旧案的真相，如同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既让他痛苦，也支撑着他在这深宫中步步为营。他暗暗发誓，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查清真相，为父亲、为沈家百余口人洗刷冤屈，让那些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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