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鬼魅的低泣。
叶青玄推开院门,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他不想惊动里屋熟睡的妹妹。
屋里很暗,只有灶膛里残余的火星,明灭不定。他借着那点微光,在门边脱下鞋子,正要放进墙角,身后却传来一个细细糯糯的声音。
“哥?”
叶青玄身子一顿,回过头。叶采薇不知何时已下了床,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衣,赤着脚站在门槛边,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瞧得格外分明。
“怎么醒了?夜里凉,快回床上去。”他放低了声音,朝她走去。
叶采薇却没动,她的目光,落在了叶青玄提在手里的那双鞋上。鞋底的边沿,沾着一抹深色的印记,在昏暗中,瞧着像是湿泥,可又比泥色更深,带着几分暗红。
“哥,你鞋上……”她的小手指向那处,话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叶青玄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心头一凛。那是他擦拭之后,仍旧残留下的一点血渍,混着巷子里的污泥,本以为毫不起眼。
“哦,方才回来路上,不小心踩到了一只野猫的尾巴,被挠了一下,见了点血,不碍事。”他随口编了个缘由,走过去将妹妹抱起,用被子裹紧。
叶采薇的小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却没再说话。
叶青玄将她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他转身走到灶膛前,蹲下身,将那双沾了血污的鞋子,慢慢送进了尚有余烬的火堆里。
破旧的鞋面很快便卷曲起来,冒出呛人的黑烟。火苗重新舔舐上来,将那抹暗红的印记,连同鞋子本身,都一并吞噬。
叶采薇从床上探出头,看着那团火光,火光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跳动不休。
“哥,鞋烧了,明天你穿什么?”
“哥有钱了,明天就去给你买新袄子,再给我自己买双新鞋。”叶青玄拨弄着灶膛里的火,头也不回。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从斗笠男子身上搜来的钱袋,在手上掂了掂,然后走到床边,将钱袋整个塞进了叶采薇的被窝里。
“囡囡,你摸摸,这是什么。”
叶采薇的小手在被子里摸索着,触到了那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面硬邦邦的,还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响动。
“是钱?”她的小脸露出几分惊喜。
“是钱。”叶青玄又从怀里摸出那柄鲨鱼皮鞘的短匕,拔出半截,刃口在火光下寒气森森。他没让妹妹碰,只是在她眼前晃了晃。
“你看,还有这个。”
叶采薇瞧着那柄漂亮的匕首,又瞧了瞧被窝里沉甸甸的钱袋,最后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哥哥。她没问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哥,你真厉害。”
这四个字,比世间任何言语,都更能抚平叶青玄心底那初次杀人后泛起的波澜。他揉了揉妹妹的头,哄她睡下。
确认叶采薇呼吸均匀,已然熟睡,叶青玄才回到外屋。他将钱袋里的银钱都倒在桌上,借着灶膛里的火光,仔细清点。
一块约莫一两重的碎银,还有半吊多铜钱,共计五十二文。加上那柄吹毛断发的利刃,这一趟夜行,收获颇丰。他将银钱小心收好,那柄短匕则贴身藏着。
做完这一切,他却毫无睡意。窄巷中那声骨裂的脆响,尸身下蔓延开的温热黏腻,还残留在他的感官里。
他走到桌边坐下,从怀中摸出那本《飞蝗投掷法》的手抄本。
册子不厚,纸张粗糙。他翻开第一页,就着灶膛里时明时暗的火光,凝神细读。
开篇第一句,便不是什么高深言辞,而是大白话:“何为飞蝗?随手可取,俯拾皆是,如蝗虫过境,无穷无尽,方为真意。”
叶青玄精神一振。这门功夫的立意,竟与他如今的处境不谋而合。他没有显赫家世,没有名师指点,更没有神兵利器。这“随手可取”四个字,正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册子往下,详细解说了“飞蝗石”的材质选取。
并非什么特制的铁蒺藜、金钱镖,而是最寻常不过的石子、碎瓦、乃至坚硬的果核。文中特意注明,上佳者,当属河滩边被流水冲刷多年,形状扁平圆润的鹅卵石。此物分量适中,入手光滑,破空之声最小,最易掌控。
再往下,是携带之法。讲究将石子置于特制的布袋中,系于腰侧最顺手处,取用之时,务求一气呵成,不假思索。
叶青玄看到此处,脑中已然浮现出画面。一个江湖客,行走于市井之间,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布袋,谁能想到,那里面装的,竟是随时可以取人性命的杀器。
他翻过一页,便是这门手法的核心:投掷之术。
《飞蝗投掷法》不似寻常镖局趟子手那般,讲究立马横站,开弓搭箭般的架势。它所载的法门,只有两种:阴手与摔撇。
所谓“阴手”,乃是将石子藏于掌心,出手时以大袖或身形遮掩,指、腕、臂同时发力,讲究一个“藏”字与“猝”字。此法多用于近身突袭,于人声嘈杂处,或与人对谈之时,猝然发难,往往能收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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