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鼎沸的人声,魏大通的惊呼,旁人艳羡的私语,都似隔了一重水,沉闷而遥远。
叶青玄站在那里,周遭的一切都在晃动。唯有石阶上章总捕头那张无甚表情的脸,和他身后章凌霄那份按捺不住的得意,清晰得如同刀刻。
一股滚烫的血气,从胸腔直冲头顶,喉头一阵腥甜。他握紧的拳头,指甲刺入掌心,那痛楚却远不及心口被人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
杀了人的人,是他。
用命相搏的人,是他。
到头来,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提供线索”。
凭证?
他怀里那块铁牌,此刻正硌着他的胸口,像一块冰,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青玄!青玄!你小子可以啊!”魏大通用力拍着他的肩膀,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喜色,“提供线索也是大功一件!这下转正有望了!回头得请客!”
熊铁柱也憨厚地笑着,朝他竖了竖大拇指。
叶青玄脸上的肌肉动了动,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看着魏大通,看着熊铁柱,看着周围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同僚。
在他们眼中,一个不入籍的临时捕役,能从这桩泼天大功里分一杯羹,已是天大的运气。
没人知道真相。
也没人在乎真相。
那股冲顶的血气,忽然间就冷了下去,化作一股寒流,顺着脊骨淌遍全身。
他不能在此处发作。
当着所有人的面,去质问一位总捕头?那不是伸张正义,是自寻死路。
“魏大哥,铁柱哥,我……我还有些事,需向总捕头回禀。”他拨开魏大通的手,声音平静得不像话。
“去吧去吧,好好表现!”魏大通浑然不觉,只当他是要去谢恩。
叶青玄迈开步子,穿过人群。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不快不慢。他走到石阶下,在那三位总捕头面前站定,躬身行礼。
“章总捕头,严总捕头,黄总捕头。”
章总捕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那份官威又重了几分。“叶青玄,你还有事?”
“回总捕头,”叶青玄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章总捕头,不卑不亢,“关于‘杂毛鱼’一案,小的还有些细节,想单独向您禀报。此事,或与最终的功劳归属,有些出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院子里刚刚散去的议论声,又一次静了下来。
章总捕头身后的章凌霄,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一丝错愕与阴鸷。
严、黄两位总捕头交换了一个眼色,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玩味。
章总捕头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看来如蝼蚁般的少年,竟敢当众给他下不来台。
“哦?”他拖长了声音,“既如此,你们二位先去忙吧。”
严、黄两位总捕头会意,拱了拱手,转身离去,只是那脚步,都放慢了几分。
章总捕头这才从石阶上走下,走到叶青玄面前,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说吧,有何出入?”
叶青玄却摇了摇头:“总捕头,此事干系重大,此处人多口杂。”
章总捕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他转身,朝着一旁的捕头公房走去。“跟我来。”
章凌霄狠狠瞪了叶青玄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叶青玄默不作声,跟在他们身后。
公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又“砰”的一声关上,将外面所有的探寻目光,都隔绝开来。
屋里光线昏暗,一股陈旧案牍与霉味混杂的气息。
章总捕头大马金刀地在主位坐下,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说。我倒要听听,有什么天大的出入。”
“总捕头,”叶青玄站得笔直,“昨夜,并非章凌霄与谭捕头击毙‘杂毛鱼’。那凶徒,是小的亲手格杀的。”
“你放屁!”章凌霄当即就炸了,指着叶青玄的鼻子骂道,“叶青玄,你算个什么东西!贪功也不是这么个贪法!我叔父在此,你还敢胡言乱语!”
章总捕头抬了抬手,制止了章凌霄的咆哮。他看着叶青玄,神情不变。“证据呢?”
叶青玄从怀中,慢慢摸出那块黑沉沉的铁牌,双手奉上。
“这是昨夜谭捕头亲手交给小的的信鉴。他说,见信鉴如见他本人。昨夜之事,他那里的档籍文书上,必有拓印备案。”
章总捕头的目光,落在那块铁牌上。
章凌霄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叶青玄手里还有这么个东西。
“来人,”章总捕头对外喊了一声,“去把谭正龙叫来。”
不一会儿,谭正龙魁梧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他一进屋,看到叶青玄和那块铁牌,脸上没有半分意外。
“谭正龙,”章总捕头指了指桌上的铁牌,“这东西,是你的?”
“回总捕头,是属下的‘玄鸟纹’信鉴。”谭正龙答得干脆。
“昨夜,是你亲手交予叶青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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