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的指尖,在一份密报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窗外是临渊郡的夜,他却觉得这夜色远比京城的要浑浊。
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总捕头章怀德,勾结匪类,贪赃枉法,已下天牢。副总捕头叶青玄,擢升南城区巡检队队长,总领南区防务。
方正将那张纸拿起,凑到烛火前,看着它慢慢卷曲,化为灰烬。他原以为叶青玄是块刚硬的石头,可以借来敲打临渊郡这潭死水,却不料,这石头自己竟有手有脚,还会借力打力,转眼间就将一块更大的绊脚石给搬开了。
“有意思。”方正嘴角牵动,那是一种猎人发现一头远比想象中更矫健的猎物时,才会有的神情。他原想将此人当枪使,如今看来,这杆枪,有它自己的准头。
他对着门外吩咐了一句:“备一份请帖,就说本使想与叶队长,谈一谈临渊郡的长治久安。”
……
城郊,一处破败的土地庙内,两道人影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一人身材魁梧,脸上有一道从眉心到嘴角的刀疤,正是黑煞帮的副帮主,“开山斧”花千魁。他将手中的酒碗重重砸在地上,碎瓷四溅。
“好个叶青玄!好个奉天司!章凌霄那废物被抓了,咱们的线也断了!”他声如破锣,震得庙宇顶上的灰尘簌簌下落。
他对面,坐着一个身形瘦长,面色苍白的男子。此人是黑煞帮另一位副帮主,“鬼手”李殷素。他不像花千魁那般暴躁,只是用一截枯枝,在地上慢慢划着什么。
“急什么?”李殷素的声音又尖又细,“章凌霄本就是个饵,钓不到鱼,损失的也不是咱们。只是没想到,这叶青玄出手这么快,这么狠。”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算了?我黑煞帮的兄弟,不能白死!”花千魁怒道。
李殷素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算了?自然不能。他不是当了南城区的巡检队长么?官越大,命就越金贵。咱们哥俩,亲自去送他一份贺礼。”
火光跳动,映出他脸上诡异的笑容。
……
奉天司,南城区公房。
叶青玄并未因升迁而有半分喜色。他面前摊开的,是章怀德留下的陈年卷宗,以及曾几何从市井情报网中汇总来的最新消息。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不相干的走私案,从私盐到铁器,再到一些管制的药材,背后都隐约指向了郡城内几家声名显赫的乡绅富户。这些平日里乐善好施的员外们,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为某个神秘的组织输送着物资。
这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就在他凝神思索之际,心头忽地一暖,仿佛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照在身上。这股感觉一闪即逝,却让他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望向奉天司深处,萧云霆为采薇安排的那处秘密居所的方向。
是采薇。
与沈万金一战后,他体内的玄黄之气与少阳血脉的共鸣愈发清晰。他能感觉到,采薇的血脉正在发生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蜕变,那股潜藏的暖流,正变得愈发纯粹、生动。
这既是好事,也是一重隐忧。一块璞玉,一旦开始绽放光芒,便会引来更多觊觎的目光。
一名捕役在门外通报:“叶大人,京城巡查使方大人差人送来请帖,请您今夜到‘听雨楼’一叙。”
叶青玄接过那张烫金的帖子,指尖在“听雨楼”三个字上轻轻划过。
鸿门宴么?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回了两个字:“知道了。”
听雨楼,临渊郡最雅致的茶楼。
方正选的雅间临窗,能看到楼下穿梭的人流。他亲自为叶青玄斟了一杯茶,茶是顶好的“雀舌”,香气清远。
“叶队长,年少有为,当真是后生可畏啊。”方正放下茶壶,笑着开口,“章怀德这颗毒瘤,盘踞奉天司多年,若非你以雷霆手段,还不知要为祸到几时。本使回京,定会在陛下面前,为叶队长请功。”
“方大人谬赞。”叶青玄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闻着茶香,“卑职所为,皆是奉公行事,不敢居功。若无萧大人坐镇全局,卑职亦不过是匹夫之勇。”
他三言两语,便将功劳推得干干净净,滴水不漏。
方正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他话锋一转:“萧云霆确是个人物,可惜啊,困守一郡之地,眼界终究是窄了些。以叶队长的才干,这小小的临渊郡,怕是留不住你这条潜龙。京城,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他抛出了诱饵,言语间,满是替叶青玄惋惜,又暗含招揽之意。
叶青玄像是没听出弦外之音,他放下茶杯,神情诚恳:“大人说笑了。卑职生于临渊,长于临渊,此地便是我的根。家有幼妹,实在不愿远行。能护得一郡百姓平安,已是毕生所愿,不敢再有他想。”
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胸无大志、只顾眼前一亩三分地的恋家之人。
方正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着恼,又换了个话题:“也罢。那咱们就谈谈这万魔教。此教荼毒天下,乃是心腹大患。本使看,临渊郡的奉天司,怕是力有不逮啊。要治这沉疴,还需京城派来的良医,下虎狼之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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