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照着残破的院门,像是在伤口上撒了一层寒霜。
叶青玄将妹妹搂在怀中,低声安抚,直到她抽泣声渐歇,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叶采薇抱回屋里,盖好薄被。
屋外的夜风,灌过门洞,吹得桌上油灯的火苗一阵摇曳。那盘动过几筷子的红烧肉,早已失了热气,凝结的油膏在灯火下泛着白光。
叶青玄走回院中,伸手扶起那扇被踹飞的门板,试着往门框上安。木榫已经断裂,门轴也变了形,只是徒劳。
就在这时,巷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不似方才胡九刀那伙人的杂乱,而是沉稳有力,一步一步,不疾不徐,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人心口上。
叶青玄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望向院门。
数道人影出现在巷口,逆着月光,看不清面容,但那股迫人的气势,却比方才的胡九刀一伙强了数倍。
为首之人走在最前,他身后跟着的,正是去而复返的胡九刀。此刻的胡九刀,全无方才的嚣张,低着头,弓着腰,活像一条跟在主人身后的丧家之犬。
来人进了院子,月光照亮了他的脸。
此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锦缎衣衫,身形不高,却异常敦实。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可那笑意不及眼底,一双三角眼开合之间,精光四射,透着一股生意人的狡黠与江湖人的狠厉。
猛虎堂三大堂主之一,段天豹。人称“小虎爷”。
胡九刀快走两步,指着叶青玄,对段天豹谄媚道:“堂主,就是这小子。”
段天豹却不看叶青玄,目光在院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地上的破门板上,他眉头一挑,转向胡九刀:“你干的?”
胡九刀身子一颤,嗫嚅道:“这……这小子不老实,兄弟们一时手重……”
“啪!”
一声脆响。
段天豹一记耳光,扇得胡九刀原地转了半圈,半边脸颊立刻肿起。
“混账东西!”段天豹斥道,“我教你的规矩,都喂了狗?咱们是生意人,和气生财。讨债是讨债,砸人门户算怎么回事?传出去,人家还以为我猛虎堂是土匪窝。”
他骂完,这才转向叶青玄,脸上又堆起那副招牌式的笑容,拱了拱手:“叶家小哥,让你受惊了。手下人不懂事,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这番做派,先打自己人,再赔礼道歉,一拉一打,若是寻常少年,怕是早已被这阵仗唬住,心中不知是该感激还是畏惧。
叶青玄却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段堂主客气了。”
“哦?”段天豹三角眼里闪过一道异色,眼前这少年,比他想象的要镇定许多。
他踱步到屋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红烧肉,笑道:“日子过得不错。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不然,真让手下这帮蠢货把事办砸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老叶哥生前,与我也算有几分交情。他走得急,这笔账,本不该这么催。只是堂里上百号兄弟要吃饭,规矩就是规矩。”
段天豹伸出一根手指:“本金十两,这是你爹当初立的字据。”
他又伸出三根手指:“道上的规矩,‘九出十三归’,借十两,还十三两,这是行价。我给老叶哥面子,算你十两本金,只多加一两的利,十一两,已经是天大的情分。可这都拖了快一年了,利滚利,算你十四两,不多吧?”
这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合情合理,仿佛他不是来逼债的恶人,而是一个被欠了钱,仁至义尽的苦主。
可叶青玄心中清楚,所谓的“九出十三归”,放贷时只给九两,还款时却要还十三两,本就是吃人的高利贷。段天豹嘴上说着情分,实际上,这十四两的数目,比那吃人的规矩还要黑上几分。
叶青玄垂下头,身子微微发抖,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慌乱和颤抖:“段堂主,十四两……这……这数目太大了。家父治病,早已掏空了家底,我……我实在拿不出来。”
他这副样子,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反应。
段天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最喜欢看猎物在自己面前挣扎的样子。
“拿不出来?”他慢悠悠道,“拿不出来,可就不好办了。我这人,心善,见不得打打杀杀。不过……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又是这句话。
叶青玄藏在袖中的拳头,瞬间攥紧。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惶”,急切道:“别!别动我妹妹!钱……钱我一定还!”
“哦?你拿什么还?”段天豹好整以暇地问。
“我……我是奉天司的人!”叶青玄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吃官家饭,有月俸!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还上!”
“奉天司?”段天豹笑了,笑声里满是嘲讽,“一个不入籍的临时捕役,一个月五百文?等你攒够十四两,你妹妹都能嫁人了。我给你五天,五天之内,拿钱来。不然,我就只能请你妹妹去我堂里坐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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