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月,冷得像一块冰。
叶青玄的身影,背着那鼓鼓囊囊的药篓,如一缕青烟,悄然落在奉天司后院那座僻静院落之中。他未走正门,而是足尖在墙头一点,身子便如落叶般飘入院内。
推开房门,一股暖香迎面而来。采薇正蜷在被窝里睡得香甜,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安详的影子。许是做了什么好梦,嘴角还微微翘着。
叶青玄的心,一下子便软了。
绝阴涧的血战,伍海华的毒掌,那生死一线的搏杀,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前的温情。他将药篓轻轻放下,动作不敢有半分声响。
他自药篓中取出数株玄阴花,这花通体乌黑,在房中烛火映照下,竟泛着幽幽的绿光,一股阴寒之气立时弥漫开来,连烛火都跳动了一下。
他取来一只石臼,将玄阴花捣成墨绿色的药泥,又兑了些许清水调和。那药泥一成,房中的温度都似乎降了几分。
他走到床边,轻轻掀开采薇的被子。小丫头似有所觉,在睡梦中呢喃了一句“哥哥”,便又沉沉睡去。
叶青玄将那冰凉的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采薇的四肢百骸、胸腹背心。药膏触及肌肤,采薇的身子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眉头也跟着蹙起。
“囡囡不怕,哥哥在。”
他低声说着,掌心贴上采薇的后心,那温厚的玄黄之气便源源不绝地渡了过去。
他的动作极是轻柔,以内气引动药力,顺着采薇周身经脉缓缓游走。那玄阴花的至阴之力,便如一条清凉的小溪,所过之处,将那躁动不安的“少阳”阳火,一点点地抚平、压制。
采薇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她的小脸蛋上,那因血脉躁动而生的不正常潮红也缓缓褪去,变得白里透红,呼吸亦愈发绵长平稳。
一个时辰过去,叶青玄已是满头大汗。那玄黄之气虽精纯,但这般细致入微地引导药力,耗费的心神,竟比与伍海华大战一场还要疲累。
也就在此时,他脑中的天机谱光幕,自行亮起。
【叶采薇‘少阳血脉’受‘玄阴草’滋养,阳火暂熄,已进入‘潜伏进化’状态。】
【状态提示:此状态下,血脉波动隐匿,非气海境巅峰或以上武者近身查探,不能感应。需持续以至阴之物辅以精纯内气滋养,方可保其安稳。】
叶青玄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成了。
他收回手掌,为采薇掖好被角,又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小丫头睡得更沉了,仿佛世间一切风雨,都与她无关。
与此同时,绝阴涧那座隐秘的矿洞深处,一间更为广阔的石室之内,万魔教主正盘膝坐于一张玄冰床上。
他面前,伍海华面如金纸,胸口一个血洞兀自向外渗着黑血,那条断臂的伤口更是皮肉翻卷,气息已是奄奄。
“废物!”
万魔教主缓缓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其中没有半分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他并未动手,一股无形的威压,却已让整个石室的空气都仿佛要凝结。
伍海华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无。“教主……属下……属下无能……”
“一个内气境初成的小辈,竟能将你伤至如此境地?”万魔教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伍海华周身发颤,“本座以秘法催你至气海境圆满,不是让你去给一个黄口小儿当踏脚石的。”
“他……他的内气古怪得很,竟能破开属下的护体罡气……”
“不必说了。”万魔教主摆了摆手,“你这条命,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倒不如,为本座的‘圣功’,再添几分资粮。”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伍海华的眉心。
伍海华的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所填满。他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只觉自己一身的气血、内力,乃至于神魂,都化作一道洪流,顺着那根手指,疯狂地涌入对方体内。
他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便化作了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委顿在地。
万魔教主收回手指,那指尖上,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缭绕片刻,方才散去。他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叶镇安……你的儿子,倒真是给了本座一个又一个的‘惊喜’啊。”他喃喃自语,“也罢,这临渊郡,本座也待得腻了。是时候,亲自去会会这个小东西了。”
另一头,慕婉君的卧房之内,烛火未熄。
当她看到叶青玄平安归来,虽一身狼狈,气息却还算平稳时,那颗悬了一夜的心,方才落回实处。
“你……你真去了?”她起身相迎,话语里带着几分嗔怪,更多的却是关切。
叶青玄点了点头,将绝阴涧的情形,简略说了一遍。当听到他与伍海华正面硬撼,还一刀重创了对方时,慕婉君那双秀目中,异彩连连。
“我原以为你只是去采药,未曾想你竟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她望着他,心头百感交集。这男人,行事看似沉稳,骨子里却藏着一股悍不畏死的疯劲。
她忽然想起一事,转身又自那樟木匣子中,取出那本慕家秘典,翻到记载玄阴花的那一页。
“我昨日看得匆忙,竟漏了一段批注。”她指着书页角落里一行极小的字迹,“你看这里——‘玄阴草安脉,可启灵窍,增持六感’。”
“这是何意?”叶青玄问道。
“意思是说,玄阴花不仅能稳定血脉,若能长期辅以精纯内气滋养,还能让血脉拥有者的感知,变得远超常人。”慕婉君抬起头,眼中闪着亮光,“采薇她……或许将来,能生出一些异于常人的本事来。”
叶青玄心头一动。他看向那沉睡中的妹妹,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这浊流之世,终究是强者为尊。他能护得采薇一时,却护不得她一世。
与其将她当作一朵温室里的娇花,倒不如……
只是,他这念头还未转完,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便毫无征兆地袭上心头。
那感觉,远比在城墙上被林渊手下窥视时要强烈百倍,也远比面对伍海华时来得更为恐怖!
仿佛有一双眼睛,自无尽的幽暗深处,穿透了重重空间,冷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万魔教主!
他已将目光,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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