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婉君房中退出,叶青玄未回公房,亦未惊动任何人。他如一道幽魂,穿过奉天司沉寂的后院,闪身进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库房。再出来时,他已换了一身行头。原本那身象征权阶的捕头官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打了数个补丁的粗布短打,脚下是一双磨得起了毛边的草鞋,背上则多了一个半旧的竹编药篓。
他从墙角抓了把干泥,混着水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又将头发揉得蓬乱。镜中映出的人影,面目黧黑,神情畏缩,活脱脱一个常年奔走于山林、为生计所迫的采药人。便是魏大通当面,也未必能认出他来。
临渊郡的夜禁,对寻常百姓是铁律,对他而言却形同虚设。他避开巡街的更夫,专拣阴暗的窄巷穿行,身法展开,足尖在墙头檐角上一点,便如狸猫般悄然掠过。行至城南一处偏僻的城墙下,他凝神静听,确认四下无人,双足一蹬,身子便如一片枯叶,轻飘飘地翻上了数丈高的墙头。
就在他俯身准备跃下城墙的刹那,心中忽地一动。一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被窥视之感,自远处的街角传来。那感觉一闪即逝,仿佛只是风吹过屋瓦的错觉。
叶青玄伏在墙垛之后,身形与夜色融为一体,内气运于双目,向那街角望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灯笼,洒下几片昏黄的光晕。
是林渊的人么?
他心中念头转过,却未有半分停留。采薇的安危,便如一根烧红的铁针,时时刻刻刺着他的心。他顾不得这些藏在暗处的苍蝇,身形一纵,便没入了城外沉沉的黑暗之中。
两个时辰后,天色将明未明,正是最昏暗的时刻。叶青玄已站在一处山谷的入口。
此地便是绝阴涧。
但见两侧山壁如刀削斧劈,高耸入云,将天光遮得严严实实。谷中常年弥漫着一层灰白色的瘴气,草木不生,唯有几株扭曲怪异的枯树,伸着惨白的光秃枝丫,形同鬼爪。一股阴寒之气,自谷底深处丝丝缕缕地冒出,沾在皮肤上,便如被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着,寒意直透骨髓。
这等凶险之地,寻常猎户采药人,轻易不敢涉足。
叶青玄将药篓放下,从里面取出一卷麻绳系在腰间,又拿布巾蒙住了口鼻。他已是内气境的武者,寻常瘴气本伤他不得,但此地阴气之盛,远超寻常,还是小心为上。
他提着一口气,迈步走入谷中。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层厚厚的、由腐烂的枯枝败叶积压而成的泥沼,一脚踩下,便没至脚踝,更有一股腐臭的气味翻涌上来。
愈往里走,那股阴寒之气便愈发浓重。叶青玄的内气在经脉中自行流转,玄黄之气护住心脉,方才抵住那股无孔不入的寒意。他的感官在此地被放大到极致,周遭百丈之内,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在潺潺的水声与风声之外,他听到了一阵极有规律的、金铁交击的声响。
他身形一矮,潜到一块状如卧牛的巨石之后,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在数十丈开外,一挂瀑布自峭壁上飞流直下,而在瀑布之后,竟隐约有一处人工开凿的洞穴。那金铁交击之声,正是从洞中传出。洞口两侧的阴影里,各站着一名黑衣汉子,手按腰刀,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万魔教的据点!
叶青玄心中立时有了判断。此地如此隐秘,又阴气充沛,正是万魔教这等邪派最喜的巢穴。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攀上侧面的峭壁,如一只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洞穴的上方。
自上而下望去,洞内情形一览无余。那竟是一处规模不小的地下矿洞,洞壁上点着数十支火把,将里头照得亮如白昼。洞穴中央,是一片被开垦出来的药圃,里面种满了密密麻麻的、通体乌黑的奇异花卉。那花朵不过拇指大小,却在火光下泛着一种幽幽的绿光,那股浓郁的阴寒之气,正是源于此物。
玄阴花!而且不是一株两株,是足足上百株!
叶青玄心头一热,此行竟如此顺利。
他的目光扫过药圃,又落在洞穴的另一侧。那里,十数名万魔教徒正围着一个新挖出的血池,进行着某种诡异的仪式。一名教徒将一个不住挣扎的活人丢入血池,池中血水立时翻滚起来,那人只惨叫了半声,便没了声息。而另几名教徒,则盘膝坐在池边,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吸纳血池中散发出的血气。
而在矿洞的最深处,有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里面黑沉沉的,看不真切。然而,叶青玄的内气却感应到,一股远比这洞中所有教徒加起来都要强大、都要阴寒的气息,正从那石缝深处,若有若无地传来。
那气息如同一头蛰伏的远古凶兽,虽未显露身形,其散发出的威压,却已让叶青玄周身气血都有些许凝滞之感。
万魔教主!
他定然就在那石缝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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