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吃车的烟火,如同废墟上倔强生长的野草,顽强地维系着“辣宴”的生命力,也凝聚着街坊邻里的心。林晚月每日在弄堂口支起摊子,重复着煮面、调味、收钱的流程,看似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心境却已截然不同。她的眼神更沉静,动作更沉稳,仿佛将所有的风暴都内化为了掌心的力量。
排队的人群中,除了熟客,也多了一些生面孔,有些是听闻了火灾和告示特意赶来支持的,有些则是被这小小的摊位前罕见的人气所吸引。舆论的反击初步见效,“辣宴”和林晚月的名字,在特定的圈层里,反而因为这场劫难传播得更广。
这天下午,生意稍缓的间隙,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围着浅灰色羊绒围巾、气质知性干练的年轻女人,站在了小吃车前。她看起来二十三四岁,梳着利落的短发,五官清秀,眼神明亮而带着一种敏锐的审视感,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碗辣肉面,谢谢。”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腔调。
林晚月应了一声,手下麻利地操作起来。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不是食客对食物的期待,而是一种更深的、带着探究意味的观察。
面好了,女人接过,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站在摊位旁,姿态优雅地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细细品味着,偶尔点点头。
“味道很好。”女人吃完,放下碗,拿出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从随身携带的皮质挎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看向林晚月,微笑道:“你好,林晚月同志。我叫苏念卿,是《省城晚报》的记者。”
记者?
林晚月的心猛地一跳。《省城晚报》是这个时代颇具影响力的官方媒体。她来找自己做什么?是因为火灾?还是因为……顾明宇?
她瞬间警惕起来,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平静地看向苏念卿:“苏记者,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念卿似乎看出了她的戒备,笑容更加温和了些:“别紧张,林同志。我这次来,是想做一个关于改革开放背景下,城市个体经济发展现状的系列报道。听说了你的事情,从摆摊到开店,再到遭遇火灾,却依然坚持经营,觉得很具有代表性,想采访一下你,听听你的故事。”
她的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晚月不敢掉以轻心。媒体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助她破局,用不好则可能万劫不复。尤其是在顾明宇可能暗中使绊子的情况下。
“我的故事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老百姓讨生活。”林晚月语气谨慎,“苏记者想了解个体经济,可以多看看其他人。”
苏念卿却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块立在废墟前的黄纸告示,又看向林晚月,眼神真诚:“林同志,你太谦虚了。‘火能毁屋,难灭匠心’,这句话写得很有力量。我认为,你身上体现的,不仅仅是讨生活,更是一种在逆境中不屈不挠、依靠自身手艺和诚信重新站起来的奋斗精神。这正是我们这个时代需要弘扬的正能量。”
她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而且,我听说……你的火灾,可能并非单纯的意外?这里面,是否涉及到一些不正当的竞争或者……其他压力?”
林晚月瞳孔微缩。这个苏记者,知道得似乎比想象中要多。她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掌握了什么?
见林晚月沉默,苏念卿坦然道:“不瞒你说,我之前做过一些关于市场管理和企业改革的调查,也接触过一些……不太光明的事情。我对利用权势打压正当竞争的行为,深恶痛绝。如果你信任我,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舆论,有时候也能成为一种监督的力量。”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新闻人特有的理想主义和正义感。林晚月看着她,心中快速权衡。直觉告诉她,这个苏念卿或许可以信任。而且,事已至此,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单靠小吃车和街坊口碑,或许能自保,但想要反击顾明宇,夺回失去的一切,还远远不够。她需要更大的平台,更响亮的声音。
赌一把!
林晚月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没有立刻倾诉,而是看了看周围嘈杂的环境,对苏念卿道:“苏记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您方便,等我收摊后,找个安静的地方细聊?”
苏念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利落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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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小吃车收摊后,林晚月带着苏念卿回到了赵奶奶家那间狭小却整洁的隔间。周建军听说有记者来采访,也紧张地跟了过来,守在门外,生怕出什么意外。
昏黄的灯光下,林晚月为苏念卿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她选择了有限度的坦诚。她没有直接指控顾明宇和林晓雪纵火——毕竟没有铁证。但她讲述了从摆摊开始遭遇的地痞勒索、流言中伤,到开店后竞争对手(隐去姓名)可能的打压,以及火灾前嗅到的煤油味、听到的撬门声,还有那场“恰好”在她店铺被烧后出台、精准砍掉她机械厂临时订单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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