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厚重的云层过滤成一种灰白色的、均匀的光,从什刹海别院西厢房的雕花木窗格间渗进来,在地板上投出菱形的光斑。那些光斑的边缘模糊,像被水洇开的墨迹,缓缓地在深色木地板上移动。
林晚月醒来时,陆北辰已经不在床上了。她坐起身,丝绸被单从肩头滑落,凌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低沉的嗡嗡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被高墙阻隔得模糊不清的车流声。
她看向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清晨六点十七分。
床的另一侧还有余温,枕头上有一个浅浅的凹痕。林晚月伸手摸了摸那个位置,指尖感受到细微的温度差,像陆北辰留给她的某种无声的陪伴。他总是起得比她早,在部队养成的习惯,即使在这样被监控的环境里,也依然保持着。
起身,洗漱。卫生间很大,大理石台面,进口卫浴,毛巾柔软得过分。一切都是高规格的,却让人浑身不自在——像住在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但你清楚房门是从外面锁上的。
林晚月换好衣服,是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长裤。她没有穿陆家准备的那些丝绸旗袍、绣花外套——那些衣服整整齐齐挂在衣帽间里,标签都没拆,款式都是“端庄贤淑”的风格,领口扣到最上面一颗的那种。
她推开卧室门,走进小客厅。陆北辰正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看着窗外被高墙切割成方块的天空。他穿着昨天那件旧军装,背影挺拔得像一杆标枪,但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像随时准备出鞘的刀。
“醒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嗯。”林晚月走过去,和他并肩站在窗前,“在看什么?”
“看这座院子。”陆北辰说,“昨晚我大概记了一下布局。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五间,倒座房三间,典型的四合院结构。但改造过——围墙加高了至少一米,装了对外的监控摄像头,四个角落都有,无死角。大门是电动的,需要指纹或密码。后院有个小门,也锁着。”
他顿了顿:“而且,昨晚我们休息后,门外一直有人值守。换了三班,每班两人。”
林晚月的心沉了沉:“看守?”
“说是‘保护’。”陆北辰的声音里有一丝讽刺,“怕我们不熟悉环境,晚上走动不安全。”
两人沉默地看着窗外。院子里,一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正在扫落叶——动作很慢,很仔细,但眼神不时往西厢房这边瞟。不是普通的清洁工。
“北辰,”林晚月轻声说,“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
“我知道。”陆北辰转过身,握住她的手,“但硬闯不是办法。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一个他们不能拒绝的理由。”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划了一个字:医。
林晚月明白了。医院。去看爷爷,是他们现在最正当、也是唯一能离开这个院子的理由。
上午八点,佣人准时送来了早餐。很丰盛:小米粥、小笼包、豆浆、油条、几样精致小菜,摆满了一张红木小圆桌。送餐的是昨晚那个穿深蓝色袄裙的中年女人,她自称“吴妈”,说话轻声细语,但动作干净利落,放下餐盘后垂手站在一旁,说是“伺候两位用餐”。
林晚月和陆北辰都没动筷子。
“吴妈,”陆北辰开口,“我们不习惯用餐时有人看着。您去忙吧,我们自己来。”
吴妈微笑着,笑容标准得像量过角度:“三老爷吩咐了,要好好伺候两位。我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她微微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但林晚月注意到,门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细细的缝——是故意的。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开始吃早餐。食不知味。
八点半,陆明远准时出现。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的中山装,戴着一副新的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笑容比昨天更标准些。
“两位休息得还好吗?”他问,语气是客套的关切。
“还好。”陆北辰简短地回答,“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医院?”
“十点。”陆明远说,“车已经安排好了。不过在那之前——”他打开文件夹,抽出几页纸,“三叔公想先和你们确认一下婚礼的几个细节。”
他把纸推到林晚月面前。是婚纱的设计图——或者说,是凤冠霞帔的设计图。厚厚一沓,至少二十页,从冠冕到霞帔到绣鞋,每一个部件都有详细的图纸、尺寸、材料说明。
第一页是冠冕:纯金底座,镶嵌珍珠、宝石,正前方是凤凰展翅的造型,凤凰的眼睛用红宝石,翅膀用点翠工艺,尾羽延伸到两侧,垂下珍珠流苏。图纸旁边有标注:总重约五斤,需定做头模适配。
第二页是霞帔:正红色云锦,金线绣龙凤呈祥图案,领口、袖口、下摆镶满珍珠。衣长及地,袖宽一尺二寸,是标准的“广袖”。
第三页是内衣:大红色绸缎,绣百子图,寓意多子多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