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
陆北辰走在前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偶尔回头伸手扶林晚月和陈小雨。他的手很稳,手心温暖,但林晚月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的紧绷——那是种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即便危险暂时解除,他的身体依然处于警戒中。
三人默默走着,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林晚月想问很多问题——这三天陆北辰经历了什么?他怎么找到这里的?李铁腿到底说了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山下的傣族寨子渐渐清晰。竹楼散落在山坡上,炊烟袅袅。时近傍晚,寨子里有人走动,看到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北辰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带着她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寨子边缘的一栋竹楼前。这栋竹楼比其他的更旧,也更简陋,墙上的竹片已经发黑,屋顶的茅草有些地方塌陷了。
“李叔住这里。”陆北辰说,声音很轻。
他走到门前,没有敲门,而是用傣语说了句什么。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也是傣语。
陆北辰推开门。竹楼里很暗,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勉强照亮室内。屋角放着一张竹床,床上坐着一个人。
林晚月适应了光线后,看清了那个人的样子——很老,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布满皱纹,像干裂的土地。他的一条裤腿空荡荡的,从膝盖处截肢了。但他的眼睛很亮,像黑暗中燃烧的炭火。
这就是李铁腿。父亲当年的通讯员。
老人看着林晚月,看了很久,眼神里有审视,有回忆,还有一种林晚月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然后他开口,普通话带着浓重的口音:“你...就是建国的女儿?”
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
“我是。”林晚月说,声音有些发紧,“李叔叔好。”
李铁腿点点头,目光转向陈小雨:“这是...大山的娃儿?”
陈小雨怯生生地点点头。
老人的眼神柔和了些:“像你爹。鼻子,眼睛,都像。”
他指了指地上的竹凳:“坐吧。”
林晚月和陈小雨坐下。陆北辰没有坐,他站在门边,像一尊守护神。
竹楼里安静了片刻。能听到外面寨子里的声音——孩子的嬉闹声,妇人的说话声,鸡鸭的叫声。这些日常的声音,和竹楼里凝重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李叔,”陆北辰先开口,“我把她们带来了。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李铁腿看着林晚月,又看看陈小雨,最后看向陆北辰:“你都知道了?”
“知道一部分。”陆北辰说,“但有些事,必须您亲口说。”
老人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像背负着整个过去:“八年了...我以为这个秘密会跟我一起埋进土里。”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铁盒子,很旧,生锈了。打开盒子,里面有几样东西——几张照片,几封信,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物件。
“你父亲林建国,”他看着林晚月,“是我见过最好的连长。勇敢,正直,有担当。1979年那场仗,我们连队负责三岔河地区的防御...”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质感,把林晚月带回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李铁腿讲得很慢,断断续续,有时候需要停下来喘气,有时候眼神飘远,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场景。林晚月静静听着,手紧紧握着陈小雨的手。女孩也听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
故事并不复杂,但残酷。
1979年2月,边境冲突爆发。林建国所在的连队奉命防守三岔河阵地。那是个关键位置,守住这里,就能切断敌人的补给线。
战斗很激烈。敌人一次次冲锋,阵地一次次易手。连队伤亡惨重,弹药补给也快断了。
“那天是2月17日,”李铁腿的声音有些颤抖,“早上六点,天刚亮,敌人又上来了。这次人很多,至少两个连。我们这边只剩下三十几个人,弹药也不多了。”
他顿了顿:“连长...你父亲决定带一个小队从侧面迂回,打敌人的指挥部。他选了我,还有大山,还有其他五个战友。”
照片。林晚月想起陆北辰给她的那张照片——父亲和战友们在丛林里的合影,背面写着“三岔河阵地,1979年2月17日,晨”。就是那天。
“我们出发了。”李铁腿继续说,“走的是山路,很隐蔽。一路上很顺利,没遇到敌人。快到敌人指挥部时,我们发现情况不对——”
老人的声音突然哽住了。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里有了泪光。
“那里不是指挥部...是个陷阱。我们被包围了。”
竹楼里安静得可怕。连外面的声音都好像消失了。
“敌人很多,火力很猛。我们边打边撤,但撤不出去。战友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连长、大山,还有我。”
李铁腿的手开始发抖。他努力控制着,继续说:“连长让我和大山先撤,他掩护。我们不肯,他说这是命令。大山说,要死一起死。连长就...就发火了,说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是来完成任务的。他说,必须有人活着回去,报告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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