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沉重而透明,将每个人的细微表情都封存其中。林晚月放下茶杯的动作,轻巧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杯清茶在她手边的小几上氤氲着微弱的热气,如同她此刻内心冷静外表下暗藏的锋芒。
陆老爷子深邃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数秒,那审视如同古井无波,却带着千钧重量。他没有对林晚月说什么,而是将视线转向了下首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瀚林,”陆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不是说,有关城南那块地的开发,有些细节要再议一议吗?”
被称作瀚林的中年男人——陆北辰的二叔,陆瀚林——立刻会意,推了推眼镜,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是的,父亲。正好几位相关负责人也在,不如我们移步偏厅详谈?”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晚月,又看向陆母和那个面带倨傲的年轻男子(陆北辰的堂弟,陆北铭)。
这是要清场了。显然,接下来的谈话,不适合他们这些“外人”甚至部分陆家人在场。
陆母脸上掠过一丝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优雅起身,对着林晚月方向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便随着陆瀚林向外走去。陆北铭则撇了撇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看了林晚月一眼,吊儿郎当地跟了出去。
转眼间,偌大的正厅里,便只剩下端坐主位的陆老爷子,和静坐一旁的林晚月。以及,那如同影子般侍立在角落、毫无存在感却让人无法忽视的老管家。
厅内愈发寂静,檀香的气息似乎也更浓了些。
陆老爷子没有看林晚月,而是端起自己手边的盖碗茶,轻轻拨弄着茶沫,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淡,却字字千钧:
“北辰那孩子,把省城搅得天翻地覆。”
他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陈述。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责备,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工具造成的动静。
林晚月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场。
“为了你。”陆老爷子放下茶碗,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林晚月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她一切伪装,直抵内核,“开枪,树敌,甚至不惜顶撞家族。”
他的话语很平静,但每一个词都像一块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陆家的男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能因私废公,更不能被儿女情长蒙蔽双眼,授人以柄。”他盯着林晚月,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女士,你认为呢?”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无论她回答“是”或“不是”,都可能被引申出对她不利的解读。
林晚月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清晰而平稳:“陆老先生,我认为,一个男人是否有担当,是否值得托付,恰恰体现在他如何对待他所珍视的人和事上。若连自己想要守护的人都护不住,甚至因为所谓的‘大局’而退缩,那所谓的‘傲骨’,不过是无根之萍,所谓的‘不为私废公’,也难免流于冷漠。”
她顿了顿,继续道,语气不卑不亢:“至于授人以柄……若自身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宵小之辈的构陷?真正的强大,是拥有扫清一切障碍的能力和决心,而非一味避让,委曲求全。”
她没有直接评价陆北辰的行为,而是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她对“担当”与“强大”的理解。这番话,既回应了陆老爷子的质疑,也巧妙地扞卫了陆北辰,更表明了她自己的价值观——她欣赏的,正是陆北辰那种毫不妥协的守护与强大。
陆老爷子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温婉的年轻女子,言辞竟如此犀利,逻辑如此清晰,且……胆色过人。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正厅的寂静。
脚步声在厅外停顿了一瞬,随即,厅门被猛地推开。
陆北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未散的冷厉与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在看到端坐厅内的林晚月,并对上主位上陆老爷子目光的瞬间,骤然变得锐利如鹰,如同护犊的猛兽。
他显然是一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
“爷爷。”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路奔波的沙哑,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迎上陆老爷子,“我回来了。”
他的出现,瞬间改变了厅内的力量对比。原本是陆老爷子对林晚月单方面的审视,此刻变成了祖孙二人之间,因她而起的、无声的对峙。
陆老爷子看着突然出现的孙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你还知道回来。”
“我的事,自然要回来解决。”陆北辰迈步走进厅内,他没有先去看林晚月,而是径直走到厅堂中央,与陆老爷子隔空相望,身姿挺拔如松,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势,“有什么话,问我便是。何必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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