砧板上的猪肉在锋利的刀锋下化作均匀的肉糜,林晚月的动作却比往日慢了几分。眉心微蹙,并非因为疲惫,而是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昨夜收摊时,几位老食客无意间的闲聊。
“老板娘,你家这辣肉面味道是没得说,就是连着吃几天,总觉得少了点啥……”
“对对,头一回吃惊为天人,现在嘛……还是香,但好像没那么勾魂了?”
“要是能再有点不一样的变化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晚月停下刀,看着盆中红白相间的肉糜,如同看着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食客们的话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她连日来被火爆生意和邻里纷扰包裹着的、微微膨胀的自信。
味道,是她的武器,也是她唯一的依仗。一旦失去了对味道的极致追求和不断创新,再惊艳的美味,也终将沦为寻常。
停滞,就是退步。尤其是在这严打风声鹤唳、四周虎视眈眈的当下。
她需要改变,需要给这碗面注入新的灵魂。
可是,该如何改变?母亲的食谱已经臻于化境,她只是忠实的执行者。超越?谈何容易。
她洗净手,走到那个小小的行李箱前,再次取出那本用牛皮纸包裹的食谱。指尖拂过母亲娟秀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那份对美食的虔诚与热爱。
她翻到“金陵辣肉”那一页,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当看到关于“自制辣椒酱”旁边那一行小小的、几乎被忽略的备注时,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若欲增其复合香气,可于辣油炼制时,加入少许焙香的芝麻、核桃碎,以及一味紫草,取其色艳而香沉。然此法繁复,火候极难掌控,非必要勿用。”
芝麻?核桃?紫草?
前世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湖面的石子,骤然泛起涟漪!
她想起来了!在她生命最后那段缠绵病榻、食不知味的灰暗日子里,曾有一个护工阿姨,偷偷给她带来过一小罐自家熬制的辣油。那辣油的味道,与她吃过的任何辣味都不同!不仅仅是辣,更有一股极其醇厚、复杂的坚果焦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植物香气,那香气仿佛能穿透病痛的阴霾,直抵灵魂深处,带来片刻的温暖与慰藉。
当时她味觉已近乎失灵,却唯独记住了那惊鸿一瞥的味道。此刻,这模糊的记忆与食谱上的备注惊人地重合!
难道……那就是加入了芝麻、核桃和紫草炼制的辣油?
这个发现让她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她似乎触摸到了通往更高境界的一扇门!
但是,“此法繁复,火候极难掌控”。母亲都特意标注“非必要勿用”,其难度可想而知。
试,还是不试?
失败的代价可能是浪费珍贵的油和调料,可能是一锅焦糊的废料,更可能是对她信心的打击。
可是,不试,她就永远只能停留在原地,等待着被模仿,被超越,最终被遗忘。
赌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前世连死都经历过,还怕一锅油的失败吗?
她立刻行动起来。好在芝麻和核桃不算难找,杂货铺就有卖。紫草稍微麻烦些,她跑了好几个药店才买到一点干制的。
将采购来的材料放在棚子里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林晚月深吸一口气,如同一个即将进行精密实验的科学家。
首先,是处理材料。芝麻和核桃需要焙香。她不敢用煤油炉,火候太难控制。她找来一个旧的铁皮罐子,底部铺上细沙,做成一个简易的焙烤工具,放在煤油炉上小火慢慢加热,然后将芝麻和核桃碎放进去,用筷子不停地翻动。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火大了,瞬间焦糊,前功尽弃;火小了,香气出不来。她全神贯注,眼睛紧紧盯着罐子里细微的变化,鼻翼翕动,捕捉着那一丝丝逐渐散发出来的、属于坚果的独特焦香。
汗水从额角滑落,混合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疤,带来细微的刺痛。她恍若未觉,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那一罐小小的坚果上。
直到芝麻变得微黄,核桃碎散发出浓郁诱人的坚果油脂香气,她才迅速将罐子移开,将焙好的芝麻核桃碎倒在盘子里晾凉。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炼制辣油。
她换上新买的一罐菜籽油(这几乎花去了她昨天一半的利润),倒入洗净的小铁锅中。依旧是煤油炉,幽蓝的火苗舔舐着锅底。
油温的掌控至关重要。她将手悬在油面上方,感受着那逐渐升腾的热气。不能太热,否则香料下去立刻焦黑;也不能太凉,否则香气激发不出来。
等到油面泛起细细的波纹,青烟将起未起之时,她将准备好的干辣椒段、花椒、以及那味关键的紫草,一起投入油中。
“刺啦——”
一阵剧烈的反应,浓郁的麻辣香气和一股奇异的、带着些许药感的植物清香瞬间爆发出来,充斥了整个棚子。
林晚月屏住呼吸,用筷子小心地搅动,让所有香料均匀受热。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油锅中香料颜色的变化,耳朵捕捉着油泡破裂的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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