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八十年代的城市夜晚,远没有后世那般流光溢彩,但在某些特定的角落,依旧聚集着渴望光亮和热闹的人群。城南老区靠近码头的一片空地上,就自发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夜市。几盏昏黄的电石灯挂在竹竿上,照亮了零星几个摊位——卖馄饨的,卖阳春面的,卖茶叶蛋的,还有两个卖旧衣杂货的。
空气中混杂着食物香气、汗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嘈杂而充满生机。
在这片夜市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林晚月的辣肉面摊,悄然开张了。
摊子简陋得不能再简陋。一张从赵奶奶家借来的、腿脚有些不稳的旧方桌,上面摆着煤油炉和小铁锅,旁边放着装面条的篮子,洗干净的碗筷,以及那盆让她充满信心的、红亮油润的辣肉臊。一块硬纸板上,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辣肉面,两毛五一碗,粮票二两”。
这个价格,比国营饭店的阳春面贵了五分钱,但多了实实在在的肉臊。林晚月经过仔细核算,这个定价在保证微利的同时,也具有足够的竞争力。
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利落地挽在脑后,额角的伤疤在昏暗灯光下若隐若现。她站在摊子后面,手脚麻利地照料着煤油炉上翻滚的面汤,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下午她去给王主任送桃酥时,顺带提了一句晚上想去夜市试试,王主任只淡淡说了句“注意卫生,别惹事”,算是默许。这让她安心了不少。
开张没多久,那独特的、霸道的辣肉香气,就如同拥有了生命的触手,开始在这片小小的夜市里弥漫、扩张。
起初,只是路过的人抽抽鼻子,好奇地张望。
“啥味儿?这么香?”
“像是辣肉?咋这么香?”
很快,就有人被香气吸引,循着味道找了过来。
“小姑娘,你这辣肉面,真像他们传的那么香?”一个穿着工装、像是刚下班的中年男人凑过来,看着锅里翻滚的面条和旁边那盆诱人的辣肉臊,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大哥,您尝尝看,不好吃不要钱。”林晚月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手下不停,捞面,浇臊,撒葱花,动作流畅。一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辣肉面递到了对方面前。
那男人接过碗,也顾不得烫,吸溜了一口面条,又舀了一勺带着辣油的肉臊塞进嘴里。
下一秒,他眼睛猛地瞪大,含糊不清地喊道:“嚯!够味!香!真他娘的香!”
这声毫不掩饰的赞叹,像是一声发令枪。
“给我也来一碗!”
“我也要!”
“两毛五是吧?粮票给你!”
原本还有些观望的人群,瞬间围拢了过来。小小的摊子前,立刻排起了队伍。
林晚月精神大振,手下动作更快了。煮面,捞面,浇臊,收钱收票,一气呵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也顾不上擦。
两毛五,两毛五,又一两粮票……零零散散的钱和粮票,被她迅速塞进腰间一个自己缝制的小布包里。那小布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充实、鼓胀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成就感,充盈着她的内心。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她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挣来的立足之本!是通向自由和复仇的阶梯!
生意比她预想的还要火爆。带来的面条和辣肉臊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她不得不一边煮面,一边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剩余的食材还能支撑多久。
就在她忙得脚不沾地,心中窃喜之时,几个流里流气的身影,晃晃悠悠地朝着她的摊子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穿着花衬衫、留着长头发、叼着烟卷的壮实青年,眼神凶狠,嘴角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打扮得吊儿郎当的跟班。
这三个人一出现,周围排队的人群下意识地安静了一下,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色,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林晚月的心猛地一沉。麻烦来了。
她在这一带观察了好几天,听说过这几个人的名头。领头的叫“黑皮”,是这一片有名的混混头子,专门向夜市里的小摊贩收取“保护费”,手段狠辣,没人敢惹。
黑皮走到摊子前,用脚踢了踢那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斜着眼打量林晚月,目光在她额角的伤疤和因为忙碌而泛红的脸颊上扫过,嗤笑一声:“哟,新来的?面摊儿摆得挺红火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感。
林晚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停下手中的动作,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这位大哥,有事吗?”
“有事吗?”黑皮夸张地重复了一句,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一起哄笑起来,“当然有事!你在这块地上做生意,问过你黑皮哥了吗?懂不懂规矩?”
“规矩?”林晚月心里清楚他要什么,但面上依旧装作不解,“什么规矩?我交了摊位管理费给市管会的人了啊。”
“市管会?呸!”黑皮啐了一口唾沫,脸上横肉抖动,“那是官面上的!在这片夜市,你黑皮哥我说的才算!想在这儿摆摊,每月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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