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巢之鸟
三日的休整,在沉默与疗伤中悄然而逝。
废弃前哨站阴暗的石室内,橘红色的篝火已燃尽最后一缕微光,只余下灰白余烬中偶尔闪烁的暗红火星,如同沉睡巨兽的眼眸,在彻底熄灭前不甘地眨动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味、血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凝。这沉凝并非全然来自伤势,更源于心灵深处那块尚未结痂的巨大创口——墨尘的牺牲,如同一柄冰冷无情的凿子,在每个人心头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陆仁第一个睁开眼。
篝火的余温尚存,但石室已浸入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他眼中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三日调息,混沌真元在经脉中完成了数个大周天循环,与四块碎片(启明、镇域、洞虚、造化)的共鸣更加圆融自如。根基处的裂痕又愈合了些许,真元恢复了约七成,神魂的疲惫感基本消退。虽未至全盛,但那股因剑心通明、剑道大成而内敛的锋芒,却比受伤前更令人心悸。
他缓缓起身,骨骼发出细微而匀称的轻响。动作间,衣袍拂过地面,没有带起一丝尘埃——这是对自身力量掌控入微的表现。
目光扫过石室。
影如同真正的影子,早已无声无息地立在靠近甬道的阴影里,仿佛从未移动过。他肋下的伤口已无大碍,气息沉静悠长,唯有那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睛,表明他始终保持着最高度的警觉。
冷锋盘膝坐在另一侧,长刀横放于膝,双手虚按刀身,正在进行着某种独特的呼吸吐纳。他的伤势最轻,三日调息已基本复原,此刻周身萦绕着一股冰冷而凝练的刀意,仿佛随时能斩破这黎明前的黑暗。
慧明背对着众人,面向石室内侧安放的两具遗体——剑痴与墨尘。他依旧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态,低声诵念着往生经文。背后的灼伤已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粉红色皮肉,佛元虽未完全充盈,但那股中正平和的气息已然稳固。他的诵经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这寂静的石室中回荡,仿佛真的在沟通某个渺远的彼岸,为逝者送上最后的祝福与安宁。
酒剑仙靠墙坐着,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三日前多了几分生气。他胸前的狰狞伤口被厚厚的药布包裹,隐约可见内里透出的淡绿色光晕——那是陆仁留下的造化碎片气息在持续滋养。他手中把玩着那个空空如也的酒葫芦,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本源之伤非朝夕可愈,他能恢复行动能力已是万幸,短时间内,这位昔日洒脱不羁的剑仙,恐怕只能作为一个需要被保护的“累赘”了。
最后,陆仁的目光落在了最角落的阴影里。
柳七蜷缩在那里,如同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他右肩和胸腹处裹着厚厚的绷带,脸色灰败,嘴唇干裂。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调息,只是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空洞无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地面某一点。面前的清水和食物,依旧原封未动。三日来,他几乎没说过一句话,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便是这样一动不动地待着,仿佛一尊正在缓慢风化的石像。愧疚、绝望、自我放逐的气息,如同实质的霉菌,在他周身滋生蔓延。
陆仁没有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拿起地上的水囊,拧开,递到柳七面前。
柳七身体微微一颤,迟缓地抬起头,看到是陆仁,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恐惧、哀求、愧疚、麻木……最终,他颤抖着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接过水囊,小口小口地抿着。水流滋润了他干涸的喉咙,也似乎让他死灰般的眼底,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准备出发。”陆仁的声音平静地在石室中响起,打破了持续三日的沉寂。
众人闻言,纷纷结束了各自的状态。
影无声地开始检查甬道入口和他布置的预警陷阱,确认安全。
冷锋收刀入鞘,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
慧明停止了诵经,最后对着剑痴和墨尘的遗体深深一躬,然后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简单的行囊。
酒剑仙叹了口气,撑着墙壁想要站起,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冷锋上前一步,默不作声地将他搀扶起来。
柳七也挣扎着,用左手和膝盖支撑,极其艰难地想要站起来。他的右臂完全无法用力,每一次挪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陆仁看着他,没有伸手去扶,只是静静地看着。
柳七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用尽了全身力气,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喘息着,身体因为疼痛和虚弱而微微发抖,但终究是站住了。他不敢看陆仁,也不敢看其他人,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沾满灰尘和血污的鞋尖。
“墨尘的遗物,我带着。”陆仁走到墨尘的遗体旁,将他那个从不离身、装满了各种古怪仪器和资料笔记的背包取下,郑重地背在自己身上。背包很沉,不仅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一种无形的承诺与责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