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流转,又是一日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再次无声地滑入浅水湾别墅前的车道,熄火停下。
这一次,霍文琛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驾驶座等待,也没有提着任何能讨好孩子的点心或玩具。
他推开车门,独自一人站在了渐浓的夜色里,按响了那扇对紧闭的门铃。
虞笙打开门,略带疑惑地看着他。
他站在光影交界处,身上那件昂贵的定制衬衫领口微敞,带着醇厚的威士忌酒气。
最让她心惊的是他那双眼睛。
它们不复平日的锐利清明,冷静自持的面具仿佛被酒精熏出了一丝裂痕,眼神像蒙了一层薄雾,透着一种近乎疲惫的脆弱。
这种脆弱,出现在霍文琛身上,比任何强势的姿态都更具冲击力。
“能……进去坐坐吗?”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孩子们……睡了吗?”
虞笙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翻涌。
她握着门把的手微微收紧,犹豫了片刻。
最终,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残留了一丝牵绊,让她选择了侧身,默许他进入了这个她精心构筑的、试图将他隔绝在外的安全领域。
客厅里,保姆早已带着明曦和明玥在二楼的儿童房安然入睡。
偌大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盏立在角落、散发着暖黄色光晕的落地灯。
光线温柔地铺洒开来,将家具的轮廓勾勒得柔和,却也放大了空气中某种不同寻常的凝滞感。
霍文琛没有像以往来访时那样,刻意选择保持距离的单人沙发。
他径直走向那张宽敞的米白色布艺长沙发,在其中一端坐下。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交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
他微微垂着头,额前几缕黑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像是在积蓄诉说的勇气,又像是被某种沉重得不堪负荷的往事,压弯了向来挺直的脊梁。
暖光在他深刻立体的轮廓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萧索。
虞笙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悄然落座,没有主动开口,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耐。
她只是将自己融入这片暖光与静默之中,像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时间在沉默中点滴流逝,只有落地灯灯丝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嗡鸣,以及彼此清浅交织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清晰可闻。
良久,久到虞笙几乎以为他就要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时,霍文琛才终于缓缓抬起头。
他的目光没有直接看向她,而是越过了她的肩头,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帷幕,在回溯一段布满尘埃与荆棘的不堪记忆。
“三年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在半岛酒店那晚之前,我被人设计过……不止一次。”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相互用力摩挲着,似乎在抵抗着回忆带来的不适与屈辱。
“用女人,用药,用各种你能想到想不到的龌龊手段。”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苦涩,“商场如战场,总有人想抓住我的把柄,想在我身上打开缺口,从我这里,或者从霍氏,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
“所以那天晚上,”他的话语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呼吸似乎沉重了几分,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转向虞笙。
那双眼眸里,此刻没有了平日运筹帷幄的强势与精明,只剩下一种近乎**的坦诚以及清晰可见的痛楚。
“当你出现在那个房间,当我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产生反应,意识逐渐模糊……我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是极度的厌恶和条件反射般的戒备。”
他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透过此刻平静的她,看回三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
我把你当成了她们中的一员,以为这不过又是一场处心积虑,安排得更加精妙的算计。给你支票,让你立刻离开,并且警告你不许声张……那是我处理这类麻烦时,最常用,也自以为是最干净利落的方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当时,我甚至……为此感到一丝自得。觉得自己又一次不留后患地解决了一个潜在的威胁。”
他的话语再次停顿下来,客厅里重新被寂静填满。
这番剖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正在试图拧开一扇尘封已久锈迹斑斑的门。
虞笙依旧没有说话,面容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只是那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可是你走了,”霍文琛的声音变得更低,更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曾无法理解的迷茫,“留下了那朵该死的玫瑰,可事情……并没有像我以为的那样彻底结束。”
他的眼神再次飘远,陷入了某种执着的追忆。“我忘不了你离开时的那个眼神,虞笙。没有愤怒,没有乞求,甚至没有太多的惊讶,而是一种……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平静,一种把我当成一个更大的麻烦的那种平静。还有那朵玫瑰……它像个无声的笑话,每天都在提醒我,我那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可能在那天晚上,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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