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最终在一片微妙而诡异的气氛中草草收场。
记者们心满意足地揣着足以轰动全港的头条素材匆匆离去,临行前还不忘回头多看一眼那戏剧性的一幕。
宾客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低声议论着鱼贯而出。
虞笙强撑着完美的笑容,亲自将几位重要的合作方送至宴会厅门口,直到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电梯里,她才缓缓收起嘴角的弧度。
空旷的宴会厅里,只剩下收拾残局的侍者,杯盘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水晶吊灯依然璀璨,却照不亮她眼底的寒意。
她没看任何人,也没等助理,径直转身,高跟鞋敲击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笃笃的回响,一步步走向通往酒店天台的楼梯间。
推开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带着初夏凉意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吹散了她身上残留的香槟气息和甜腻的香水味,也让她因愤怒和疲惫而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香港的夜景在脚下铺陈开来,维多利亚港的霓虹与中环摩天楼的灯火交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海洋,璀璨夺目,繁华如梦,却在此刻映照出她心底前所未有的孤寂与冰凉。
她走到天台边缘,金属栏杆触手冰凉。
双手紧紧握住,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微微发颤的身体。
夜风毫不留情地吹乱了她精心打理的发髻,几缕乌黑的发丝挣脱束缚,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和微热的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她却毫无所觉。
脑海里,是明玥那一声清脆而毫无预警的爹地,是霍文琛抱着孩子时那灼热仿佛要将她吞噬的眼神,是周围那些瞬间凝固,随即爆发出无数探究、惊讶、了然甚至幸灾乐祸的目光……
这些画面像失控的胶片,在她眼前反复回放、拉近、定格。
她苦心经营三年的平静堡垒,她试图用冷漠和距离划清的界限,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内,被轻而易举地、彻底地粉碎,只剩下满目狼藉。
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踏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带着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存在感,一步步靠近。
虞笙没有回头。
她的脊背下意识地挺得更直,像一只戒备的天鹅。
她知道是谁。
这世上,只有他,能让她在无需视线确认的情况下,就感知到那股无形的压迫力。
霍文琛走到她身边,与她隔着半臂的距离,并肩而立,同样沉默地望向脚下那片无边无际的灯火辉煌。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夜风撩起他额前几缕墨黑的碎发,露出饱满的天庭和深邃的眼窝。
方才在宴会厅里,那股带着孩子认可的隐隐得意和惯有的强势,似乎被夜风吹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疲惫的沉寂,一种卸下部分面具后的真实。
两人之间,那半臂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流淌着无声的较量与过往沉甸甸的重量。
“我一直以为,”最终还是霍文琛先开了口,声音在夜风的过滤下,显得有些低沉,带着一丝砂砾摩擦般的沙哑,“三年前在餐厅,我给你那张支票,让你离开,是我在那混乱局面下,做出的最理智也最正确的决定。”他极淡地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清晰的自嘲,“现在看来,我简直错得离谱。”
虞笙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目光依旧胶着在远方的某一点,没有回应,仿佛他的话只是掠过耳畔的风。
“我查过你,”他继续说着,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商业报告,“在你离开之后。资料很干净,背景简单,动机……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他顿了顿,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上,“那时我以为,你只是又一个……无足轻重可以轻易用钱打发的过客。”
他的视线似乎想要穿透她冰冷的表象,“但我忘不了你扔回给我的那朵玫瑰,也忘不了你在机场,回头看我的那最后一眼。”
“这三年,我偶尔会想,”他的声音里渗入了一丝真实的困惑,一种脱离掌控后的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被深刻吸引后的无奈,“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能那么干脆地拿钱走人,为什么能对我……对我霍文琛,毫无留恋。”
虞笙终于动了。
她微微偏过头,夜灯与远处的霓虹在她清澈的眼底映出细碎而冰冷的光点,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地迎上他的视线:“霍生现在旧事重提,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打感情牌吗?因为突然发现了孩子的存在,觉得光靠强硬手段行不通了?”
她的语气带着淬了冰的刺,毫不留情地扎过去,试图逼退他这突如其来的坦诚。
霍文琛没有被她的尖锐激怒,他甚至没有移开目光,只是更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恳切笨拙的坦诚:“是,也不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