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那寓意深长的赏赐,如同在贾府上空悬起了一柄无形的利剑。
史太君想着那安神香与碧玉镇纸,连日来心神不宁,既感念天恩浩荡,又深觉圣心难测。
那“愿府上女眷早日安康”的八个字,更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她活了这把年纪,如何看不出这其中的回护与警示?
陛下对笙儿的在意,已然摆在了明面上。
王夫人则彻底沉寂了下去,称病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连小佛堂都去得少了,整日待在房中,脸色灰败,仿佛一夕之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周瑞家的更是如同惊弓之鸟,行事说话都透着十二分的小心,再不敢往缀锦阁附近凑。
府中下人皆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见此情形,对缀锦阁那位表姑娘的敬畏之心更是达到了顶点,无人再敢有半分怠慢。
缀锦阁内,却是一派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虞笙依旧按部就班地养病,实则在灵泉的辅助下,已将体内那点微末的毒素清除干净,容光更胜往昔。
她知道,最后的时刻快要到了。
水溶的耐心,恐怕也快要耗尽。
果然,不过七八日光景,一个寻常的午后,荣国府紧闭的大门被急促地叩响。
这一次来的依旧是陛下身边最得用的心腹大太监夏守忠,他身后跟着一列神情肃穆的内侍与宫中侍卫,阵仗远比前几次颁赏要隆重得多。
“圣旨到——”
唱喏声传遍府邸,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整个贾府瞬间被惊动,无论主子奴才,皆慌忙按品级大妆,急匆匆赶往正堂,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贾母被鸳鸯搀扶着,心跳如擂鼓,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王夫人强撑着病体赶来,跪在人群中,指尖冰凉。
王熙凤低垂着眼,心中念头急转。
宝玉混在男丁队伍里,脸色发白,目光忍不住瞟向女眷中那道最耀眼的身影。
虞笙跪在贾母身后,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绫裙,未戴过多首饰,只鬓边簪了一朵新摘的玉兰花,清雅绝伦,在这肃穆紧张的氛围中,宛如一朵静静绽放的幽兰。
她微微垂着头,长睫掩盖了眸中一切情绪。
夏守忠展开明黄色的绢帛圣旨,尖细而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正堂中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荣国府史太君外孙女虞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静容婉娩,蕙质兰心,才德兼备。朕闻之甚悦,仰承皇太后慈谕,特册封为宸嫔,赐居长春宫。允其从荣国府出嫁,以示天家恩典。着钦天监择吉日,内务府操持仪仗,即刻准备,不得有误。钦此——”
“宸嫔!”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不是寻常的贵人、美人,而是有封号的嫔主!
宸,北辰所居,常用来代指帝居,亦引申为帝王,此封号寓意深远,恩宠可见一斑。
而且,特许虞笙从荣国府出嫁,一个妾室,用出嫁这等属于正室的词汇,这是何等体面!
贾母只觉得一阵眩晕,随即是巨大的狂喜与荣耀感涌上心头,她强自镇定,领着众人叩首,声音带着激动的颤抖:“臣妇(臣等)接旨!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旨被恭敬地接过,供奉于香案之上。
夏守忠脸上堆起笑容,对贾母道:“老太君,恭喜恭喜!陛下对宸嫔娘娘可是看重得很,这宸字封号,可是独一份的恩宠。日后娘娘在宫中,定能前程似锦,光耀门楣啊!”
贾母连连称是,忙让鸳鸯奉上早已备好的厚重谢仪。
直到夏守忠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府门外,贾府众人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
下人们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纷纷向贾母和虞笙道贺。
正堂内一时间贺喜声不绝于耳。
王夫人被人搀扶着,脸上努力挤出笑容,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宸嫔!
竟然一跃成为正四品的嫔位,还有如此显赫的封号!
她所有的算计阻挠,在绝对皇权的意志面前,都成了可笑徒劳的挣扎。
她只觉得胸口闷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邢夫人倒是真心实意地高兴,拉着王熙凤一起说着恭维贾母的话。
王熙凤心中亦是震动不已,她迅速调整好表情,满面春风地指挥着下人收拾妥当,张罗着接旨后的各项事宜,仿佛这泼天的喜事是她自家的一般。
宝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神色依旧平静的虞笙,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骤然空了一块,钝痛蔓延开来。
宸嫔娘娘……
他终究,连一声虞妹妹也再不能随意唤出口了。
探春等姐妹围上前来,神色复杂,有羡慕,有祝福,也有一丝离别在即的伤感。
探春拉着虞笙的手,激动道:“虞姐姐……不,是宸嫔娘娘,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绝非池中之物!”
黛玉则眼圈微红,轻声道:“姐姐此去,深宫似海,万望珍重。”
虞笙对她们一一微笑回应,语气温和:“多谢妹妹们。无论我身在何处,咱们姐妹间情谊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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