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尽春来时,庭前的玉兰树再次缀满饱胀的花苞,在料峭寒风中微微颤动,预示着新一轮生命的萌发。
然而,锦墨堂内的暖意,却似乎再也驱不散那股日渐浓郁的名为衰老与离别的寒意。
萧执的病,是在一个秋雨连绵的午后骤然加重的。
多年戎马生涯留下的暗伤,加之这些年殚精竭虑的操劳,如同潜伏的火山,在他年过古稀后轰然爆发。
纵然太医院倾尽全力,用尽天下珍稀药材,也只能勉强延缓,无法逆转生命的衰微。
他躺在床上,昔日挺拔的身形已显消瘦,脸色苍白,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向守在床边的虞笙时,依旧带着不减当年的深情与依恋。
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萧煜沉稳干练,已是朝中栋梁;
萧玥嫁得如意郎君,生活美满;
萧琛虽跳脱,却也知晓责任,戍守边关,英姿勃发。他们每日都会携家带口前来探望,床前环绕,儿孙满堂,本该是人生至乐。
但萧执心里清楚,他最放不下的,始终是陪伴了他大半生,如今鬓角亦已染霜的妻。
“笙笙……”他声音微弱,带着气促的嘶哑,缓缓抬起枯瘦的手。
虞笙立刻上前,用自己依旧温暖柔软的双手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俯下身,柔声道:“夫君,我在。”
她的容颜虽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清澈平静,仿佛早已接受了命运的轨迹,只为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别……别哭……”萧执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宽慰她,“本王这一生……杀伐过重,能得善终……能有你相伴……已是老天厚待……”
虞笙摇摇头,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滴在他干枯的手背上:“我不哭。能嫁与夫君,是笙笙几世修来的福分。”
萧执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想替她擦泪,却已无力做到。虞笙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
“孩子们……都长大了……很好……”萧执断断续续地说着,目光扫过床前跪着的子女孙辈,最后又落回虞笙脸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夫君放心,”虞笙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稳,“煜儿孝顺,弟妹和睦,我会好好的。你……别牵挂。”
萧执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带去下一个轮回。
他嘴唇翕动,用尽最后力气,低声道:“笙笙……若有来生……定要……与你……再续前……”
话音渐渐低弱下去,那双凝视了她一生的眼眸,缓缓阖上。握住她的手,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道。
寝宫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哭声。
虞笙却没有哭出声。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依旧握着他已然冰冷的手,低着头,脸颊贴着他的手背,久久没有动弹。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斑白的发髻上,镀上一层凄迷的光晕。
【叮!检测到攻略目标生命体征消失。任务世界核心剧情结束。恭喜宿主完成第四世界攻略任务,获得积分2000点。是否立刻抽离情感,返回系统空间?】
脑海中,小八熟悉的电子音准时响起,冰冷而机械,与满室的悲恸格格不入。
虞笙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床榻上安详如同睡去的萧执,扫过跪地痛哭的儿女,扫过这间承载了他们数十年恩爱光阴的锦墨堂。这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浸透着他们的回忆。
她没有立刻回答小八。
而是轻轻俯身,在萧执冰凉的额头上,印下了最后一个轻柔的、带着诀别意味的吻。
“等我。”她在心中轻声说,不知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然后,她直起身,对脑海中那个声音平静地回应:“暂不抽离。等我……送他最后一程。”
按照亲王最高规格的葬礼,隆重而肃穆。
举国哀悼,万民缟素。虞笙以未亡人的身份,主持了所有仪式,举止端庄,神色平静,唯有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哀伤,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她亲自为他整理遗容,换上他最喜欢的常服,将一枚他们定情时的旧玉佩,放入他手中。
送葬的队伍绵延数里,哀乐响彻云霄。虞笙穿着沉重的孝服,跟在灵柩后,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却很稳。
她送他走过了他们曾经并肩走过的长街,送他进入了皇陵旁专属于摄政王的肃穆陵园。
当陵墓的石门缓缓关闭,将那个曾给予她无限宠爱与庇护的男人永远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时,虞笙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望着那冰冷的墓碑,许久许久。
春风拂过,带来远山新绿的气息,也吹动了她素白的衣袂。
她仿佛又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春寒料峭的午后,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小女孩,撞进了一个冰冷而威严的怀抱,从此,命运的车轮彻底转向。
七年的养育之恩,数十年的夫妻之情,生儿育女,相伴终老。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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