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沙州,刘安将胡饼的麦香与古城的烟火藏在心底,按系统指引一路往东南而行。沿途的风光渐渐从戈壁的苍茫转为丘峦的叠翠,风里的干燥气息淡了,多了些草木与泥土的湿润。他逢人便打听,顺着路人指的羊肠小道绕进深山,终于在日头偏西时,找到了一座藏在山坳里的古镇。
镇子入口处立着块半人高的石碑,碑面被风雨侵蚀得斑驳,边缘爬着青苔,中间“醋巷”二字却依旧遒劲,墨色虽淡,却透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刚站定脚步,一股奇特的气息便钻进鼻腔——不是普通醋的冲鼻酸烈,而是酸中带鲜,还裹着点温润的甘醇,吸进肺里时,鼻尖微微发麻,却不刺激,反倒让人觉得舒坦。刘安深吸一口气,这味道不像工业酿造的凌厉,更像时光慢慢酿出来的温润,勾着人忍不住往里走。
“新来的吧?看着面生得很。”巷口的老槐树下,一位阿婆正坐在小马扎上晒豆角干,面前的竹簸箕摊得满满当当,紫红色的豆角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油亮诱人。阿婆戴着顶蓝布头巾,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慈祥,见刘安站在碑前张望,便探出头笑着打招呼。
刘安笑着点头:“阿婆好,我第一次来,这巷子里的醋香真特别。”
“那是自然!”阿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咱这醋巷的醋,可不是随便酿的。得用当年的新米,蒸饭、发酵、入瓮,再埋在地下松针堆里捂三年,才算真正成了。你现在闻着的,是今年刚出的‘头淋’,最是清冽纯粹,往后放得越久,滋味越醇厚。”她说着,用手指了指巷子里,“顺着这酸味往里走,家家户户都藏着好醋呢。”
刘安谢过阿婆,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路面被来往行人的脚步磨得发亮,泛着温润的光,缝隙里还嵌着些陈年的醋渍,透着淡淡的酸香。两旁的老房子都是青砖黛瓦,墙根下整整齐齐堆着一排排陶瓮,大的能容下两人,小的也有半人高,缸口都蒙着厚实的棉布,用红绳系得严严实实,只偶尔有几缕酸香从布缝里钻出来,勾得人馋虫直动。
走了没多远,一户人家的木门敞着,院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响。刘安探头一看,一位穿蓝布短衫的大爷正蹲在院子中央,手里握着一把木耙子,在一口大陶瓮里慢悠悠地翻搅着醋糟。木耙子划过瓮底,带起细碎的醋液和糟糠,一股更浓郁的酸香扑面而来,比巷子里的气息更纯粹,还混着米糠的清香。大爷的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额角渗着细汗,动作却不急不缓,每一下翻搅都透着股沉稳。
“后生,站在门口看啥呢?进来尝尝?”大爷眼角余光瞥见刘安,直起身笑着招手,手里的木耙子往瓮边一放,转身从墙角拎起一个小陶罐,又摸出一只粗瓷碗。他掀开陶罐的木塞,一股清亮的醋液顺着罐口流出,倒进碗里,又从院里的水井里舀了勺井水兑进去,递到刘安面前:“这是刚滤好的头淋醋,没掺别的东西,你尝尝,酸得正,不呛喉。”
刘安接过碗,碗沿带着陶土的粗糙质感,醋液在碗里泛着淡淡的琥珀色,还能看到几缕极细的米渣沉淀在碗底。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酸意先是在舌尖炸开,清爽利落,却不尖锐,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米香从酸味里漫出来,顺着喉咙往下滑,咽下去之后,喉咙里竟回出点清甜,余味悠长。他眼睛一亮,忍不住说道:“这醋味道真特别!是用米做的吧?”
“算你识货!”大爷被他说中,乐得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花,“咱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只用当年收获的新米,先蒸成软糯的米饭,晾到温乎了再拌上自家留的曲种,装进陶瓮里发酵。等发酵好了,再埋进后院的松针堆里,不见光、不通风,就这么捂三年。三年后开坛,那醋香能飘半条巷子。不像现在的速酿醋,几天就成,酸得冲人,一点后味都没有,呛得人直皱眉。”
正说着,巷尾突然传来一阵争执声,打破了巷子的宁静。刘安和大爷对视一眼,顺着声音往巷尾走去。只见“李记醋坊”的门口,一个穿黑色夹克的年轻人正攥着一瓶包装花哨的醋,瓶身上印着外文,标签闪着亮面的光泽,他脸涨得通红,对着坊主大声嚷嚷:“我这是进口醋,牌子响、价格贵,比你家这土坛子里酿的破醋强多了!你这老法子早就过时了!”
醋坊的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手里还拎着个舀醋的木勺,闻言只是慢悠悠地笑了笑,没跟年轻人争辩。他转身走进店里,搬出一口封口的老陶瓮,慢悠悠地解开红绳,掀开蒙着的棉布,一股醇厚绵长的酸香瞬间涌了出来,像有生命力似的,瞬间压过了年轻人手里进口醋的工业酸味,飘得整条巷子都是。
“后生,说话做事得讲实在。”老爷子声音不高,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他指了指院里摆着的两只空碗,“你那醋倒一碗,我这醋倒一碗,就放在这儿,过三天你再来看看?我这醋,泡大蒜能泡三年,蒜是碧绿的,醋是稠厚的,滋味只会越来越醇。你那瓶进口醋,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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