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下午,青霞镇笼罩在一片辞旧迎新的祥和气氛中。镇政府大院里已经没什么人,刘云浩仔细锁好办公室的门,拎着提前准备好的年货——几盒精装的“青霞山茶”和两条水湾村生态鱼干,踏上了返回县城的班车。
班车摇摇晃晃,载着归心似箭的人们。窗外,熟悉的田野和村庄飞速后退,刘云浩靠着车窗,心情有些复杂。既有对家人的思念,也有一种从繁杂公务中暂时抽身的放松,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要暂时离开自己主场的怅然。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情绪压下,开始构思过年期间的安排。
车到南平县,已是华灯初上。县城里年味更浓,街道两旁张灯结彩,商铺里循环播放着喜庆的音乐。刘云浩提着大包小包,走进熟悉的纺织厂家属院。
刚走到楼下,就听到家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和笑声。他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加快了脚步。
“爸,妈,我回来了!”刘云浩推开家门。
“哎呀!云浩回来了!”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小跑出来,脸上笑开了花,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家里啥都不缺!快洗手,就等你了!”
父亲刘建国从沙发上站起身,虽然没多说什么,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爸。”刘云浩一边换鞋,一边看向客厅。除了父母,哥哥刘云峰和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坐在沙发上,妹妹刘云霞则亲热地凑到女孩旁边,两人正看着手机说说笑笑。
“哥。”刘云浩先跟刘云峰打了声招呼。
刘云峰比刘云浩大两岁,性格更显憨厚,他笑着站起来,拉过身边的女孩:“云浩,回来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冯倩,我们一个车间的。”他又对冯倩说,“这就是我弟,云浩。”
冯倩落落大方地站起来,她身材苗条,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显得很精神,眉眼间带着一股爽利劲儿。“云浩,你好,总听云峰提起你。”她笑着打招呼,声音清脆。
“倩姐,你好,快请坐。”刘云浩也礼貌地回应。
母亲在厨房门口插话:“小倩可是个好姑娘,心灵手巧的,今天下午还帮我包饺子了呢!”
冯倩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阿姨,您快别夸我了,我就是打个下手。”
妹妹刘云霞蹦到刘云浩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小声说:“二哥,倩姐人可好了,还给我带了复习资料呢!”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餐桌旁吃年夜饭。饭菜很丰盛,都是母亲拿手的家常菜。席间,话题自然围绕着刘云峰和冯倩明年五一结婚的事展开。
“云浩,”冯倩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云峰说,你在青霞镇当干部,还是主任了?真厉害!我们厂里那些坐办公室的,都没你升得快。”她话语里带着佩服,也带着点对体制内工作的好奇。
刘云浩笑了笑,谦虚道:“倩姐,我就是个小镇干部,干的都是杂事,跟你们在厂里搞技术不一样。”
“那也不一样啊,你是公务员,铁饭碗!”冯倩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从旁边拿出一个精致的纸袋,“对了,云浩,也不知道给你带点什么好。我跟云峰逛商场,看到这件夹克,感觉挺适合你们上班穿的,就当是见面礼,你别嫌弃。”
刘云浩接过来一看,是一件藏青色的公务员常见款式的夹克衫,质地不错。“倩姐,这太破费了,我……”他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拿着吧!”刘倩打断他,“你哥跟我说了,你平时在镇上忙,也顾不上打扮自己。这衣服穿着精神,也符合你们身份。”
母亲在一旁帮腔:“小倩有心了,云浩你就收下吧。”
刘云峰也憨厚地笑着点头。刘云浩只好道谢收下:“谢谢倩姐,让你破费了。”
“自家人,客气啥!”冯倩摆摆手,很是爽快。
刘云霞在一旁叽叽喳喳:“二哥,倩姐送你这衣服,你明天就穿上,去给领导拜年也体面!”
提到拜年,刘云浩顺势说了自己的安排:“爸,妈,我明天上午想去给李镇长拜个年,他对我很照顾。下午可能还得去市里一趟,看看周教授,就是我大学导师,现在在西川大学,之前也帮了我不少。”
父亲刘建国点点头:“应该的,人情往来不能少。李镇长是你的贵人,要懂得感恩。周教授是文化人,更要尊重。”
母亲则关心道:“去市里远,路上小心点。礼物都准备好了吗?要不要再从家里拿点?”
“妈,都准备好了,我们青霞的茶叶和鱼干,都是特产,拿得出手。”刘云浩答道。
饭后,一家人一边看春晚,一边聊天守岁。刘云霞挨着冯倩,不停地问着大学里的事情,她对即将到来的高考既紧张又期待。
“倩姐,西川大学好不好?学习氛围浓吗?”刘云霞眼睛里闪着光。
冯倩虽然不是西川大学毕业的,但接触的人多,消息也灵通:“西川大学可是咱们省最好的大学之一!学习氛围肯定没得说。云霞,你成绩好,加把劲,肯定能考上!到时候让你二哥在市里照应你。”
刘云浩也鼓励妹妹:“好好考,别有压力。考上西川大学,二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刘云霞用力点头,信心更足了。
哥哥刘云峰和父亲聊着厂里的事情和明年结婚的打算,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大概要花多少钱,语气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母亲和冯倩则聊着家长里短,偶尔也问问刘云浩在镇上的生活,叮嘱他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刘云浩心里暖暖的。这就是他奋斗的意义之一,守护家人的平安喜乐。
大年初一, 一大早,刘云浩就穿上冯倩送的那件新夹克,果然显得精神了不少。他先给李强镇长打了电话拜年,然后约好时间,提着礼物赶车去了李强在市里的的家。
李强见到他很高兴,把他迎进屋里。“云浩,来了,快坐!哟,这衣服穿着挺精神。”李强夫人也热情地端上茶水和糖果。
“镇长过年好,嫂子过年好!”刘云浩恭敬地问候,送上礼物,“一点我们青霞的土特产,您和嫂子尝尝。”
“哎呀,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李强夫人客气道。
李强笑着对夫人说:“云浩现在可是我们青霞的能人,茶叶和生态鱼项目都搞得红红火火,这都是他的功劳。”
“镇长您过奖了,都是在您的领导下工作。”刘云浩连忙说。
在李强家坐了半个多小时,主要是闲聊。李强问了问他家里的情况,对他哥哥要结婚表示恭喜,也勉励他新的一年继续努力,把青霞镇的工作做得更好。气氛轻松而融洽。临走时,李强把他送到门口,拍了拍他肩膀:“云浩,好好干,我看好你。过了年,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交给你。”
这句话让刘云浩心里有了底,也更有干劲了。
下午,刘云浩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西川大学,去给周教授拜年。周教授是他大学时的恩师,不仅在学业上指导他,在他选择去基层时也给予了很大支持。周教授学识渊博,为人清高,但对刘云浩这个踏实肯干的学生很是欣赏。
在周教授书香弥漫的家里,谈话的内容就更偏向于理论和宏观层面。周教授仔细询问了青霞镇产业发展的具体情况,对刘云浩提出的“特优精”战略和农旅融合的想法很感兴趣,也提出了一些学术层面的建议。
“云浩啊,你在基层,能把理论和实践结合得这么好,很难得。”周教授赞许道,“要多思考,多总结。基层是口深井,能挖出真知。”
“谢谢老师指点,我记住了。”刘云浩虚心受教。离开时,周教授也回赠了他几本关于乡村治理和经济发展的书籍。
大年初二, 开始走亲戚。按照惯例,他们先去母亲这边的亲戚家。最重要的,就是去堂舅王家强家拜年。
王家强是县检察院的副检察长,在刘云浩母亲这边的亲戚里,算是地位最高的。往年去拜年,王家强对这个在乡镇工作的外甥并不怎么看重,态度总是淡淡的。
今年也不例外。到了堂舅家,拜过年,送上礼物。堂舅妈还算热情,张罗着倒水拿吃的。但堂舅王家强只是坐在沙发上,问了问刘云浩父母的身体,问了问刘云峰结婚的准备情况,对刘云浩,也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了句:“在镇上工作还适应吧?”
“挺好的,舅。”刘云浩恭敬地回答。
“嗯,基层锻炼人,好好干。”王家强点点头,语气不冷不热,随即就把话题转向了别处,和刘云浩的父亲聊起了县里的一些人事变动,显然觉得跟刘云浩没什么共同语言,或者说,觉得他这个乡镇小干部,还入不了他的眼。
刘云浩心里明白,也并不在意。他知道自己资历尚浅,在堂舅这种干部眼里,确实不算什么。他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长辈们聊天,偶尔和表兄弟说几句话。
从堂舅家出来,母亲悄悄对刘云浩说:“你舅就那个脾气,在单位当领导当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刘云浩笑了笑:“妈,我没事。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各种亲戚间的轮流请客吃饭。刘云浩作为家里最有出息的“公务员”,难免被亲戚们围着问东问西。有打听镇上哪个干部怎么样的,有想让他帮忙办事的,也有单纯表达羡慕的。刘云浩都谨慎地应对着,该解释的解释,该推脱的推脱,既不想驳了亲戚面子,也坚守着自己的原则。
冯倩这几天也几乎天天过来,和刘云霞的关系越来越好,帮着母亲忙里忙外,俨然已经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她的爽朗和勤快,赢得了全家人的喜爱。刘云浩看着哥哥脸上幸福的笑容,也由衷地为他高兴。
短暂的春节假期很快就过去了。虽然有些人情往来让人觉得疲惫,但更多的还是与家人团聚的温暖和放松。正月初六,刘云浩告别家人,再次踏上了返回青霞镇的班车。他的行囊里,除了母亲塞的各种吃的,还有那件没怎么穿的新夹克,以及更沉甸甸的责任与期待。新的一年,青霞镇还有更多的工作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