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的寒意裹着细雨,敲打着中纪委办公大楼的玻璃窗。秦川的办公桌上,摊着一沓刚从江南省加急送来的调查报告,纸页上的铅字,字字都透着一股令人脊背发凉的荒诞。
北方博物院文物案的调查刚有眉目,江南省江东博物院的举报信就雪片般飞来。举报人不是旁人,正是潘家旁支、常年驻守江东博物院参与文物修复的庞叔令。信里的内容,比《晃山一隅图》拍出天价更让人齿冷——一幅盖着“赝品”红章的《晃山一隅图》残卷,竟在秋拍会上被喊到8800万的高价,而这幅残卷,本该躺在江东博物院的库房里,标注着“2014年注销”。
“不是小偷作祟,是流程自己塌了。”秦川捏着报告,声音沉得像淬了冰。
专案组连夜整理出的线索,条条都戳中了制度的软肋。2012年,这幅《晃山一隅图》残卷被判定为赝品,可判定依据里,既没有高清的比对照片,也没有科学的理化检测报告,更没有专家签字的鉴定意见书;2014年的注销记录,更是潦草得离谱,销毁或退回的去向一栏空白,经手人签名模糊不清。十年后庞叔令翻库,发现包括这幅残卷在内的五件文物不翼而飞,库房的台账却干干净净,仿佛那些国宝从未存在过。
最可怕的,是那个被当成铁律的“位移记录”。
本该填满经手人、时间、缘由、去向四栏的卡片,在2005年系统升级时,被批量导入成了“默认未移动”。位移栏的数字“0”,像一张隐身符,罩住了文物被悄悄挪出库房的所有痕迹。技术升级本是补洞,到头来却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毯,让那些见不得光的脚步,踩得更轻,走得更远。
“借展”,成了他们堂而皇之的借口。
面对调查组的质询,江东博物院的负责人支支吾吾,只说当年是“合作方借展”,流转途中“因故流入市场”。可当被追问合作方是谁、合同在哪、保险单号多少时,对方却以“涉及第三方**”为由,死死闭住了嘴。那把本该守护国宝的钥匙,早被切成了无数瓣,握在不同人的手里,只要需要,就能随时拎走一卷古画,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博物院的免费门票。
“免费”二字,竟成了黄牛手里的撬棍。国庆期间,每天2.2万张预约票,口子一开就被秒空。闲鱼上,一张免费门票被炒到两百元,十分钟就能成交四十单。警方顺藤摸瓜抓了六十多人,才发现博物院的票务系统漏洞百出——接口没加密,验证码不刷新,限流只认IP不认账号。就像一道玻璃门,只用一根细线系着,游客盯着加载圈骂网速,黄牛却用脚本把票池搬空,两边的等待,错位得刺眼。
拍卖图录上,《晃山一隅图》残卷被标注为“北美私人旧藏,八十年代购于东京画廊”,可院内台账明明白白写着“2009年入库”。时间线拧成了麻花,却没人被问责。只因文物一旦被“注销”,就从国有资产变成了“待处理物品”,流向不必上报财政,制度的暗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把国宝漂出了公家账本。
秦川看着报告里附的照片——博物院连夜开库接受媒体采访,镜头扫过一排排整齐的文物盒,标签被打码,编号被遮挡,国宝的真容,藏在层层叠叠的阴影里。这座本该储存民族记忆的宫殿,自己的记忆却虚得像一团雾。
“弱证据,弱技术,弱透明。”秦川低声重复着这三个词,指尖用力,几乎要将纸页捏碎,“这不是个别缝,是一整个洞!”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江南省文旅厅的负责人打来的,声音里满是焦灼:“秦书记,我们已经紧急通知全省文博单位,对十年内所有注销、借展、修复的文物做全面回看,一物一档,影像全留痕!票务系统也接入了公安实人认证接口,外挂直接立案!”
秦川沉默片刻,问道:“若不是庞叔令打官司,若不是《晃山一隅图》残卷被拍场的灯光照亮,这些补丁,会打吗?”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秦川站起身,望着夜色中沉沉的京城。他想起潘家后人的泣血控诉,想起庞叔令翻库时的震惊,想起那些被贴上“赝品”标签、悄悄流向市场的国宝。
“通知专案组,”秦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明天一早,兵分两路,一路进驻江东博物院,封存所有台账和文物库房;一路追查《晃山一隅图》残卷的拍卖资金流向,顺藤摸瓜,挖出背后的利益链条!记住,我们要查的,不只是几件文物的去向,更是那些被蛀空的制度,那些被漠视的责任!”
雨声敲打着玻璃,像是在为这场新的硬仗,敲响战鼓。
喜欢南北中原请大家收藏:(www.071662.com)南北中原小米免费小说网站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