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刚踏进镇政府的院子,就见党政办公室的门半敞着,李莫愁正弯着腰给窗台的绿萝浇水,听见脚步声便直起身,脸上堆着温和的笑:“秦同志来了?快进来,给你介绍下办公室的同事。”
办公室不大,靠窗的位置坐着陈北,正对着电脑敲材料,见人进来便抬头笑了笑;角落的莫可欣抱着一摞文件,细声细气地打了声招呼。唯独靠里那张摆着精致多肉的办公桌后,张玉音正对着镜子补口红,瞥了秦川一眼,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又转回头,指尖拨弄着桌上的名牌,一副懒得搭话的模样。
李莫愁打着圆场:“玉音是咱们这儿的‘能人’,县府办下来的,经验足。今天有个大活儿——镇上要办‘乡村环境整治动员大会’,书记镇长盯着要方案,你刚来,先跟着玉音熟悉流程,这次的汇报材料汇总就交给你负责,玉音会把基础资料给你。”
秦川刚应下“好,谢谢李主任”,张玉音就把一摞厚厚的台账和一份打印好的表格推了过来,钢笔“啪”地拍在桌上:“方案框架我拟好了,你把去年的整治台账再核对一遍,重点统计各村垃圾池数量,按这个表格格式汇总,下班前交给我,明天一早由你向书记镇长汇报。”语气里没半分客气,说完便拿起手机刷着什么,不再看他。
秦川愣了一下,汇报材料通常是牵头人负责,怎么会让他这个新人汇报?但转念一想自己刚到岗,多承担些也正常,便没多想,拿起台账开始核对。
陈北趁着倒水的功夫,凑到秦川身边小声说:“秦哥,别往心里去,玉音姐一直这样,对谁都冷,就见了领导……而且这汇总表她昨天好像就弄好了,不知道为啥让你再弄一遍。”话没说完,走廊里传来镇长的脚步声,张玉音几乎是瞬间起身,脸上立刻换上甜亮的笑,快步迎出去:“镇长早!您要的环境整治初步方案我弄好了,等会儿让秦川汇总完数据,明天让他给您详细汇报,这小伙子刚来就挺勤快的。”
那副热情周到、懂得提携新人的模样,和刚才的冷淡判若两人。秦川心里一动,想起昨晚的神秘短信,又联想起关于“吴副县长干爹”的小道消息,隐约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既然她已经汇总好了,为何还要让自己再核对一遍?
等镇长走后,张玉音回到座位,脸色又沉下来,见秦川还在翻台账,便皱着眉催:“动作快点,别耽误我下班,明天汇报出了错,可是你的责任。”秦川压下心里的疑虑,一边翻找资料,一边留意到台账里有几处数据对不上——清水村的垃圾池数量在“季度汇总表”里明确标注为8个,可到了张玉音给的“基础数据表格”里,却赫然写着25个,旁边还附着一张“验收合格清单”,签字人正是吴大梁的侄子吴磊,数字旁留着一道浅浅的铅笔涂改痕迹,墨迹新旧与其他字迹明显不同,像是后来硬加上去的。
整整17个的差额,绝不可能是统计疏漏。他指尖顿在纸页上,抬头看向张玉音:“张副主任,清水村这处数据差距太大了,台账里是8个,您给的表格里写着25个,是后续补建了还是统计出了问题?要是按25个汇报,物资调配和整治规划都会严重脱节。”
张玉音闻言,捏着口红的手猛地一顿,抬眼时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浓浓的不耐与戒备取代:“基层报表调整是常事,你一个新人懂什么?这是县府办那边确认过的数字,我只是照填。让你汇总就按我给的表格来,别揪着这点小事磨磨唧唧,明天汇报出了问题,你自己承担责任。”说完便转过身,重新对着镜子整理刘海,肩膀绷得笔直,摆明了不愿多解释。
旁边的陈北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文件,笔尖在纸上胡乱划着,不敢与秦川对视;莫可欣也悄悄往角落缩了缩,双手紧紧抱着文件,脸上带着几分讳莫如深的慌张。秦川看着他们的反应,瞬间明白过来——张玉音根本不是让他核对,而是故意把这份有问题的数据交给自己,让他在汇报时“出错”,到时候责任权推到他这个新人身上,既打压了他,又能掩盖数据造假的真相。
17个垃圾池涉及的工程款绝非小数目,背后是吴磊借着吴大梁的势力,再加上张玉音和吴副县长的关系,形成的利益输送链条。而他,就是被推到前台的“替罪羊”。
秦川不动声色地把有问题的页面折了个角,趁着张玉音刷手机的间隙,飞快拿出手机对着台账和她给的表格拍了照,又悄悄复印了这两页纸塞进随身的笔记本里。继续核对其他村子数据时,他发现凡是涉及吴磊承包的项目,数据都有轻微上浮,只是不像清水村这么夸张。
等他把整理好的表格放在张玉音桌上时,对方只草草扫了一眼,便塞进抽屉:“行了,明天早上八点,会议室汇报,别迟到,记住按表格上的数据说,别乱改。”
秦川走出镇政府办公楼时,夕阳正把远处的山尖染成橘红,和昨日在筲箕湾见到的晚霞一模一样,可他心里却没了那份踏实的暖意。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台账复印件,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触感,就像这基层之路,看似平坦,实则暗藏着精心布置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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