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到窗棂的时候,秦川刚放下手里的红头文件,指尖还沾着淡淡的油墨香。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了三下,节奏沉稳,带着点山野间未经雕琢的质朴。
“秦书记,有人找。”秘书的声音传进来,带着几分迟疑,“说是大茅岭村的村支书,叫王大山。”
秦川眉心微动。大茅岭村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山高路远,穷了大半辈子。他在那里扎了三年根,跟着老乡们扛过锄头、修过水渠,王大山这个名字,更是刻在记忆最深处——那个皮肤黝黑、肩膀宽阔的汉子,当年是村里最敢闯的人,也是最倔的人,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请他进来。”秦川起身,亲自走到门口。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山野的草木气息裹挟着泥土的湿润涌了进来。王大山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裤脚卷着,沾着星星点点的黄泥,手里攥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脸上带着几分拘谨,又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热切。看到秦川,他黝黑的脸上挤出憨厚的笑容,粗糙的手掌在衣角上反复蹭着:“秦书记……我,我是王大山。”
“大山哥,快进来坐。”秦川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掌心传来熟悉的粗糙触感,那是常年握锄头、扛木料磨出的厚茧,“多少年没见了,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见老。”
王大山嘿嘿笑着,局促地跟着秦川坐到沙发上,眼睛却不安分地打量着这间办公室。书架上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和书籍,墙上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江南省山水图,处处透着体制内的规整与严谨。他把粗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腿上,一层一层打开,里面是一包晒干的野茶,还有几个红彤彤的柿子,果皮上还沾着细细的绒毛。
“没啥好东西,都是山里自己长的。”王大山搓着手,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知道你现在忙,我本来不想来打扰,可村里的事,实在是……实在是没辙了。”
秦川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慢慢说,别急。大茅岭村现在怎么样了?日子过得还行吧?”
提到村里的事,王大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比以前强多了!路修通了,电也稳了,去年种的油茶,今年都挂果了!可是秦书记,我们村底子太薄,想再往前迈一步,难啊!”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又重重放下,语气急切起来:“我这次来,是想跟你说个大事——我们想修沅州县筲箕湾镇金华山的云雾寺,搞乡村旅游!”
“金华山?云雾寺?”秦川重复了一遍,眉心微微蹙起。他对金华山不算陌生,当年在大茅岭村的时候,就听老乡们念叨过,那座山在江南省地界里,挨着沅州县,主峰海拔九百九十八米,是沅州最南端的标志性名山。山上的云雾寺,传说是唐朝贞观年间建的,李世民梦见神仙显现金华山,特意派尉迟恭督建而成,早年香火鼎盛,后来战乱四起,寺庙就渐渐荒废了,只剩下断壁残垣。
王大山见他蹙眉,赶紧往前凑了凑,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秦书记,你听我说!那金华山,就在我们大茅岭村南边,跟筲箕湾镇的金华山村、董家河村、蒋家村搭着界。主峰九百九十八米,站在山顶的破庙台子上,能看到沅州县城,还有红山界、卢河县的武溪镇,林海跟大海似的,一波一波的,老壮观了!”
他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数得清清楚楚:“那云雾寺,老庙的底子还在,石碑、石墩子都没坏,修一修就能恢复原样。还有两条上山的路,一条从蒋家村走,通寺庙后门,陡得很,台阶都塌了大半,险是险,可就有那股子野趣;另一条从金华山村走,通正门,路平缓,老人小孩都能爬。山上还有雷龙洞、王灵殿,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地方,有讲不完的故事!”
王大山越说越激动,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手舞足蹈的:“我们村商量了好几个月,都说要是能把云雾寺修起来,再把登山的路整一整,搞个农家乐、徒步游,肯定能吸引城里的人来!到时候,我们村的人,就能在家门口挣钱了,不用再背井离乡出去打工了!”
秦川没说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太了解王大山的性子了,这人不是个头脑发热的,既然敢来找他,肯定是村里反复商量过的。但修寺庙、搞旅游,牵扯的东西太多了——资金、规划、文物保护、土地协调,还有跨区域的统筹,大茅岭村一个村,根本扛不起来。
更何况,金华山属于江南省沅州县,他现在是山城市委书记,管的是山城的地界,跨省去推动一个项目,名不正言不顺,处处都是掣肘。
“大山哥,”秦川看着他,语气沉稳,“这事,你们跟筲箕湾镇、沅州县的领导沟通过吗?金华山牵扯三个村,还涉及文物保护,不是大茅岭村自己能说了算的。而且,它在江南省境内,我是山城的书记,直接插手,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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