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怀西县城还浸在薄雾里,秦川提着行李箱站在组织部楼下,白衬衫被露气打湿,贴在后背却依旧笔挺。
另一边,县委组织部干部科办公室里,吴大梁正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嘴里却没闲着,尖细的嗓音压得极低,满是怨怼:“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愣头青,还要老子亲自送,耽误我中午打牌!”
话音刚落,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表弟”二字格外刺眼。他骂了句“晦气”,快步走出办公室,在走廊拐角处接通电话,刻意压低了声音:“嚎什么嚎!老子还能忘了你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抱怨,句句不离“筲箕湾镇党政办副主任”“编制被占”。吴大梁眉头拧成疙瘩,咬牙切齿道:“慌个屁!那小子就是中组部下来镀金的,细皮嫩肉的能扛住基层的苦?我早给镇里的吴强透了话,让他多‘关照’这小子,保准不出三个月,让他知难而退!”
“哥,可他占着位置,我这事儿……”
“急什么!”吴大梁打断对方,语气里满是笃定,“吴强心里有数,该怎么安排不用我多说。你等着看戏就行,副主任的位置跑不了!”
挂了电话,吴大梁脸上的阴鸷瞬间褪去,换上一副热络的笑容,快步下楼朝着秦川走去:“秦同志挺准时啊,让你久等了!咱们走吧,山路远,早走早到。”
两人钻进一辆布满划痕的老旧桑塔纳,车座上积着薄薄一层灰。一路上,吴大梁显得格外“客气”,一会儿打听燕城的风土人情,一会儿叮嘱基层工作要多听多学,仿佛真把秦川当成了需要提携的后辈,半句没提电话里的算计。
秦川虽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刻意热络,却也没多问,只是偶尔应和两句,目光始终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林上。
桑塔纳在盘山公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终于驶进筲箕湾镇。镇子依山而建,一条泥泞的土路穿镇而过,两旁的土坯房错落有致,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泥土的混合气味,透着一股原始的烟火气。
镇政府大院门口,镇党委书记李建国和镇长吴强早已等候在那里。李建国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眼神明亮而坚定,透着一股正气;吴强则身材微胖,面带笑意,看向秦川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也掺着几分客气。
“吴科长,辛苦你跑这一趟!”吴强抢先一步握住吴大梁的手,热情得恰到好处,“您放心,秦同志来咱们镇,我们肯定会好好安排,让他尽快适应基层工作。”
吴大梁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吴镇长办事,我自然放心。秦川同志是中组部下来的高材生,年轻有为,你们多给机会让他历练历练。”
李建国也上前与秦川握手,语气诚恳:“秦同志,欢迎来到枫香冲!我是李建国,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基层条件不算好,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李书记您好,吴镇长您好,我是秦川,以后还请二位多指教。”秦川握住对方的手,感受着那双手粗糙的质感,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寒暄过后,吴强笑着说道:“吴科长,秦同志,咱们先去看看住处?镇里最近宿舍有点紧张,正好镇东头有间闲置的老瓦房,我让人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简陋了点,但清净,离镇政府也不远,秦同志先将就住下,等后续有合适的再调整。”
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脸上带着真切的歉意,完全看不出刻意为难的痕迹:“主要是想让秦同志尽快融入村里的环境,那片住着都是老街坊,平时多走动走动,也方便开展工作。”
吴大梁立刻接话:“吴镇长考虑得很周到!年轻人住住老房子,多接地气,挺好的。”
李建国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却见秦川已经点头:“谢谢吴镇长费心,简陋点没关系,能住就行,正好方便我跟乡亲们多接触。”
见秦川没意见,李建国也不好再多说,只是补充道:“要是住得不习惯,或者有什么需要修缮的,随时跟我说。”
接着,吴强又说起工作安排,语气依旧诚恳:“秦同志是政法大学的高材生,懂法律,正好咱们镇最近有件棘手的事——张大爷和刘大妈两家的宅基地纠纷,吵了快半个月了,村里调解了几次都没理顺。本来想让老同志带着你,不过我觉得,这事儿正好能让你发挥专业优势,先试着独立处理看看,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再一起商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基层矛盾复杂,慢慢来,主要是积累经验。”
吴大梁听得连连点头,对着秦川说道:“秦同志你看,吴镇长多器重你,专门给你找了能发挥专长的活儿,好好干,肯定能快速成长。”
秦川心里清楚,这住处和工作安排,多半是吴强得了吴大梁的暗示,但对方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打着“历练”“发挥优势”的旗号,又表现得格外“周到”,让人挑不出毛病。他没有推辞,平静地说:“谢谢吴镇长的信任,我会尽力处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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