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卓玛,是个土生土长的藏北姑娘,跟着舅舅跑运输有五年了。藏北无人区的路,是用冻土和骸骨铺成的,老辈人说,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埋着迷路的魂,每一缕风都裹着没说完的怨。可我们跑运输的,为了生计,不得不一次次闯进这片连雄鹰都不敢久留的地方。
那年深秋,舅舅接了个私活——给山南边的寺庙送一批新印的经幡。雇主是个戴着墨镜的汉人,出手阔绰,只说要在雪封山之前送到,别的一概不问。出发那天,天阴得像块浸了血的黑氆氇,舅舅的老卡车刚驶出镇子,车胎就碾到了一只冻死的藏羚羊。舅舅脸色骤变,下车对着藏羚羊的尸体磕了三个头,又撒了一把青稞,嘴里念叨着:“得罪了,得罪了,行路讨生活,莫怪莫怪。”
我当时还笑他迷信,可后来才知道,那只藏羚羊,是个要命的警示。
卡车在无人区里颠簸了两天,第三天傍晚,天开始飘雪。鹅毛大的雪片打着旋儿往下落,很快就把路埋了个严实。舅舅急得直拍方向盘,说再找不到避风的地方,我们俩就得冻成冰雕。就在这时,我看见远处的雪地里,立着一片五颜六色的经幡。
“舅舅,你看!有经幡!”我指着那个方向大喊。
舅舅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脸色一下子白了:“不对……这片地方,根本没有寺庙,哪来的经幡?”
可眼下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只能朝着经幡的方向开。越靠近,我越觉得不对劲。那片经幡不是挂在玛尼堆上,也不是系在敖包上,而是缠在一棵枯死的红柳树上。红柳树早被雷劈成了两半,焦黑的树干上,经幡缠了一圈又一圈,颜色褪得发灰,被风吹得“哗啦啦”响,像有人在哭。
更诡异的是,经幡旁边,竟然有一顶破旧的帐篷。
舅舅把卡车停在离帐篷十米远的地方,死活不肯再往前开。“卓玛,待在车上,别下来。”他摸出腰间的藏刀,握得紧紧的,“这地方邪性。”
可就在这时,帐篷的门帘被风吹开了,里面传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念经声。那声音又细又尖,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听得人头皮发麻。我天生胆子大,又好奇,趁舅舅不注意,推开车门就跑了过去。
帐篷里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酥油灯在忽明忽暗地跳着。一个穿着藏袍的老阿妈,背对着我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着我听不懂的经文。她的头发白得像雪,身上的藏袍补丁摞补丁,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酥油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阿妈拉,我们迷路了,能不能在您这儿借宿一晚?”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阿妈没回头,只是缓缓地摆了摆手。她的手干枯得像鸡爪,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进来吧,孩子。”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喝碗酥油茶,暖暖身子。”
我刚要迈步进去,舅舅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拉住我,对着老阿妈厉声喝道:“你是谁?这地方根本不该有人!”
老阿妈这才慢慢转过头。我看清她的脸时,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她的两只眼睛,根本没有眼珠,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还往外渗着浑浊的液体。
“我在等我的儿子。”老阿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他五年前出去跑运输,再也没回来。”
舅舅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拉着我就要往外跑,可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帐篷外的雪越下越大,经幡的响声越来越凄厉,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帐篷的帆布。
“你们是不是也在送经幡?”老阿妈突然问道,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兴奋,“我儿子当年,也是去送经幡的。”
舅舅浑身一颤,从怀里掏出雇主给的经幡样本,抖着嗓子问:“是……是这种吗?”
老阿妈摸到经幡的布料,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那叫声不像人声,倒像野兽的嘶吼。她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舅舅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就是这种!就是这种经幡!害死我儿子的经幡!”
原来,五年前,老阿妈的儿子也是个跑运输的。他接了个和我们一样的活,送一批经幡去山南。可走到这片无人区时,遇上了暴风雪。他本来躲在这棵红柳树下,等着雪停。可夜里,他听见经幡的响声不对劲,像是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出去一看,发现那些经幡竟然自己缠上了他的脖子。
“那些经幡,是用人的头发纺的线织的!”老阿妈疯了似的喊着,“是黑心的商人,用那些迷路的魂的头发,织成了经幡!它们怨气太重,要找替身!”
我低头一看,手里攥着的经幡样本,果然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再仔细看,布料的纹路里,竟然夹杂着一根根黑色的头发!
帐篷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是舅舅的卡车!我们跑出去一看,卡车的轮胎已经瘪了,车身上缠满了经幡,那些经幡像活过来一样,正一点点往驾驶室里钻。
“它们要我们替我儿子去死!”老阿妈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五年了,我守在这里,就是想提醒过路的人,可没人信我……没人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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