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二十岁那年为了挣学费,去县医院太平间当了守夜人。
那时候县医院的太平间还不是现在这种恒温冰柜,就是栋孤零零的小平房,建在医院最偏僻的西北角,四周全是半人高的荒草,风一吹就呜呜地响,跟哭丧似的。太平间里摆着两排铁架子床,蒙着一层灰扑扑的白布,每张床上都躺着一具尸体,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福尔马林和尸臭混合的怪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带我的老守夜人姓王,是个瘸腿的老头,头发白得像霜,看人时总眯着眼,像是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交班时只跟我说了三句话:“半夜别乱逛,别碰尸体身上的东西,听见动静也别回头。”我当时年轻气盛,只当他是吓唬人,咧嘴一笑:“王叔,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邪门歪道。”王叔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说话,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里。
我守夜的活儿很简单,就是每隔一小时去巡一次房,给太平间的铁门落锁,再检查一遍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有没有“移位”。前半夜还算平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我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翻着旧报纸,心里还盘算着这五十块钱的夜班费够不够买两本辅导书。
夜里十二点,到了巡房的时间。我打了个哈欠,拎着值班室的手电筒走进太平间。惨白的光柱扫过一排排铁架床,那些盖着白布的尸体安静地躺着,只有角落里那张床的白布,似乎被风吹得掀起来一角。
我走过去想把白布掖好,手电筒的光却突然晃到了一双鞋。
那是一双绣着鸳鸯的红布鞋,针脚细密,鞋面红得像血,鞋尖微微上翘,小巧玲珑,一看就是女人穿的。可那张床上躺着的,明明是上午送来的一个老太太,听说是过马路时被车撞了,家属哭着来认尸时,老太太穿的明明是一双黑色的老布鞋。
我心里咯噔一下,头皮有点发麻,但还是壮着胆子伸手去掀白布。白布下面,老太太的脸蜡黄蜡黄的,双眼紧闭,嘴角却奇怪地向上翘着,像是在笑。而她的脚上,正穿着那双红得刺眼的绣花鞋。
“谁……谁把鞋换了?”我咽了口唾沫,自言自语道。太平间的钥匙只有我和王叔有,总不能是王叔半夜跑回来恶作剧吧?
我蹲下身,想把那双绣花鞋脱下来。手指刚碰到鞋面,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冰凉,像是摸到了冰块。更诡异的是,那双鞋像是长在老太太脚上一样,怎么拽都拽不动。我使劲一扯,鞋帮子竟然被我扯出了一道口子,里面掉出来的不是棉花,而是一缕缕黑色的头发。
我吓得“妈呀”一声,猛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电筒摔在地上,光柱乱晃,照亮了太平间的天花板——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垂下了一缕缕红色的丝线,像蜘蛛网似的,在惨白的光线下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嗒,嗒,嗒。”
声音很轻,像是女人穿着布鞋踩在水泥地上。我想起王叔说的“听见动静也别回头”,后背的汗毛一下子全竖起来了,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嘴里默念着“唯物主义,唯物主义”,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味。
胭脂味里,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
“你……看见我的鞋了吗?”
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掐着嗓子说话。我浑身僵硬,连脖子都不敢转,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王叔的那句警告。
脚步声停在了我身后,那股胭脂味更浓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趴在我的肩膀上,冰冷的气息吹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
“我的鞋……是一双红绣鞋……”女声又响起来,这次带着一丝哭腔,“被人扯坏了……”
我猛地闭上眼,双手抱着头大喊:“别找我!不是我扯的!”
喊完这句话,我感觉肩膀上的那股冰冷气息消失了。胭脂味和尸臭也淡了下去。我等了好一会儿,才敢慢慢睁开眼。
手电筒还在地上亮着,光柱照在那张铁架床上。老太太脚上的绣花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双黑色的老布鞋。天花板上的红丝线也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连滚带爬地跑出太平间,锁上铁门,一口气跑回值班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气。我掏出手机想给王叔打电话,却发现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怎么按都开不了机。
窗外的风更大了,荒草被吹得沙沙作响,像是有无数人在草丛里窃窃私语。我缩在椅子上,不敢关灯,也不敢合眼,就这么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王叔一瘸一拐地来交班。他看见我脸色惨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就叹了口气:“昨晚,撞见东西了?”
我点点头,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王叔听完,点了支烟,抽了一口,缓缓道:“那红绣鞋,是三年前一个姑娘的。那姑娘本来要结婚了,结果婚车前一天晚上,穿着红绣鞋上吊自杀了。尸体送来太平间的时候,脚上就穿着这双鞋。后来家属来领尸,说什么都不肯要这双鞋,说这鞋沾了晦气。我想着扔了可惜,就收起来了,放在值班室的柜子里……”
我愣住了:“值班室的柜子?可我昨晚没碰过值班室的柜子啊!”
王叔掐灭烟头,走到值班室的柜子前,拉开柜门。柜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红绣鞋的影子。
“怕是……她自己来取鞋了。”王叔的声音有些沙哑,“这太平间,晚上的东西,别乱碰,别乱看,更别乱说话。”
我再也不敢待在太平间守夜了,当天就辞了职,领了五十块钱的工资,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县医院。
后来我听说,县医院翻新,把那栋小平房太平间拆了,盖起了新的恒温停尸房。拆房子那天,工人在墙角挖出了一双红绣鞋,鞋帮子上有道口子,里面塞满了黑色的头发。
更邪门的是,挖出红绣鞋的那个工人,当天晚上就疯了,嘴里反复念叨着:“红绣鞋,红绣鞋,别找我……”
我再也没去过那家县医院。直到现在,我只要看见红色的绣花鞋,就会想起那个太平间的夜晚,想起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声,想起那股混合着胭脂味的尸臭。
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不信,就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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