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西头的老槐树下,有一口用青石板围起来的枯井。打我记事起,那口井就没出过水,井口常年盖着块锈迹斑斑的铁盖,铁盖上还挂着一把掉了漆的铜锁。奶奶总说,那井是 “吃人的”,让我离远点,可越不让我靠近,我心里就越好奇。直到十七岁那年夏天,我才真正见识到,那口枯井里藏着多吓人的秘密。
那年暑假,我从县城高中回老家。刚进村口,就看见几个小孩围着枯井探头探脑,其中一个瘦高个男孩正伸手去够铁盖上的铜锁。我赶紧跑过去把他们赶走,“别在这瞎闹,奶奶说这井不吉利。” 我板着脸说道。
“阿宇哥,你怕啥呀?” 矮胖的小柱子撇撇嘴,“我爸说,这井里以前住着个漂亮阿姨,每到月圆夜就会出来唱歌。”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追问,就听见奶奶在村口喊我。我应了一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回头看时,那口枯井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像一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晚饭时,我忍不住问爷爷:“爷,西头那口枯井,到底有啥故事啊?小柱子说里面住着个阿姨。”
爷爷手里的酒碗顿了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奶奶在一旁赶紧打圆场:“小孩子瞎胡说的,你别信。那井就是年代久了,有点邪气,少靠近就行。”
可我看得出来,他们在刻意隐瞒什么。夜里,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口枯井的样子。后半夜,我听见院墙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歌声,那声音柔柔的,像极了江南小调,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哀怨。我悄悄爬起来,顺着声音往院外走,走着走着,竟停在了枯井旁边。
月光下,枯井的铁盖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歌声就是从井里传出来的。我壮着胆子凑过去,往井里一看,只见井水(明明是枯井,这里却突然有了水)泛着幽幽的绿光,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正坐在井壁的石阶上,背对着我唱歌。她的头发很长,垂到腰间,随着歌声轻轻晃动。
“阿姨,你是谁啊?” 我忍不住问道。
女人猛地回头,我这才看清她的脸 —— 那根本不是人的脸!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脸上没有鼻子和嘴巴,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我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连滚带爬地冲回家,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第二天一早,我就拉着爷爷问昨晚的事。爷爷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枯井的往事。
三十年前,村里有个叫秋月的姑娘,长得特别漂亮,还会唱小调。她和村里的木匠阿强订了婚,可就在结婚前一个月,阿强突然失踪了。秋月到处找他,却只在枯井里发现了阿强的木工箱。村里人都说,阿强是跟外地来的货郎跑了,劝秋月再找个人家。可秋月不信,每天都去枯井边等阿强,唱他最喜欢听的江南小调。
有一天,村里的恶霸李老三见秋月长得漂亮,就想强行霸占她。秋月宁死不从,抱着阿强的木工箱跳进了枯井。从那以后,每到月圆夜,村里人就会听见枯井里传来唱歌声,还有人说看见过一个穿白色旗袍的女人在井边徘徊。
“后来,村里请了个道士来,道士说秋月的怨气太重,得用铁盖把井口封上,再挂把铜锁,才能镇住她。” 爷爷抹了把眼泪,“可没想到,还是没困住她啊。”
我听得心里发毛,再也不敢靠近枯井。可怪事还没完。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去村东头的小卖部买酱油。路过枯井时,看见铁盖竟然开着,井边还放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我心里一紧,正要转身走,就听见井里传来 “扑通” 一声,像是有人掉了进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往井里看了一眼 —— 井水又消失了,井底只有一堆白骨,而那堆白骨旁边,竟放着一个跟阿强一模一样的木工箱!
我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就往家跑。刚进门,就看见奶奶坐在院子里哭,手里还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秋月啊,你就别再折腾了,是我们对不住你啊。” 奶奶一边哭,一边把旗袍往火盆里扔。
可旗袍刚碰到火苗,就 “呼” 地一下烧了起来,火苗里竟传出一阵女人的哭声。我和奶奶都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在这时,爷爷拿着一把桃木剑跑了进来,对着火盆大喊:“秋月姑娘,我知道你冤,可害你的李老三已经在十年前被雷劈死了,你就安息吧!”
火苗渐渐小了下去,哭声也消失了。奶奶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造孽啊,造孽啊。”
从那以后,枯井就再也没出过怪事。村里人为了纪念秋月,在枯井边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 “秋月之墓” 四个字。每年清明节,还有人会给她烧些纸钱和绣花鞋。
我开学离开老家的那天,特意去枯井边看了一眼。阳光洒在石碑上,石碑旁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风一吹,像是有人在轻轻唱歌。我突然觉得,秋月其实并不是什么恶鬼,她只是一个想等爱人回家的姑娘,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人。
后来,我再也没回过老家。但我常常会想起那口枯井,想起秋月的故事。我总在想,民间流传的那些鬼故事,或许并不是为了吓人,而是为了提醒我们,每一个被遗忘的灵魂,都藏着一段不该被尘封的往事。而我们能做的,就是记住那些往事,对每一个生命都心存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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