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破煞符的金光渐次收敛,最终化作点点流萤消散在空气中。通道内那令人窒息的阴寒与鬼哭狼嚎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带着尘埃落定感的寂静。只有远处船坞深处隐约传来的邪恶波动,提醒着他们战斗远未结束。
林道人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地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连续的高强度施法,尤其是在这极阴之地,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闭上眼睛,努力调息,试图抓住这宝贵的喘息之机,恢复哪怕一丝一毫的道力。
黄明珠也感到一阵阵虚脱。眉间取血的刺痛感和元气损耗带来的眩晕尚未完全消退,之前精神高度紧绷的后遗症也开始显现,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她靠着另一侧的墙壁坐下,从随身的小急救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小口水,又拿出另一瓶递向林道人。
林道人没有睁眼,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静坐。
通道内一时无言。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林道人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了对面坐着的黄明珠身上。她正低头检查着那副曾经勒散鬼仔的手铐,眼神专注,侧脸在从通道破损处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下,显得有些疲惫,却依旧带着那股不变的坚毅。
看着她,林道人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自两人被迫搭档以来的种种画面:
初见时,她冷静到近乎刻板地陈述尸检结果,对他这个“道士”充满质疑;
停尸房里,她面对“尸语”的惊骇与强行镇定的专业;
分析案情时,她逻辑缜密,从海量数据中抽丝剥茧的敏锐;
追踪王福贵时,她与自己截然不同却最终指向同一目标的推理;
面对尸油咒陷阱时,她险些中招的后怕与自己及时出手的惊险;
鬼仔围攻时,她用手铐勒散邪灵,救下自己后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以及刚才,她毫不犹豫献出眉间血时,那一声不吭的信任与决绝……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被他视为拖累、不懂变通的“官家人”,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了他可以放心将后背托付的战友。她的冷静,是混乱中的锚点;她的逻辑,是迷雾中的灯塔;她的勇气,绝境中的利刃。她或许没有法力,但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林道人心头涌动,有感慨,有敬佩,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庆幸。庆幸上级强行安排的这次搭档,庆幸身边是她,而不是别人。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有些突兀,也带着一丝释然和疲惫。
黄明珠抬起头,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林道人迎着她的目光,收敛了笑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仿佛要将这句话烙进空气里:
“黄明珠,”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她的全名,“你……值得信任。”
没有多余的修饰,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
但这五个字,从玩世不恭、眼高于顶的林道人口中说出,其分量,重逾千斤。
黄明珠愣住了。
她看着林道人那双此刻无比清澈、无比认真的眼睛,里面不再有平时的戏谑、审视或疏离,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认可。她清晰地感受到这句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这不仅仅是对她能力的肯定,更是对他们之间这种奇特“搭档”关系的最高接纳。
一路走来,他的毒舌,他的规矩,他的种种不靠谱,都曾让她无语甚至恼怒。但同样,他的强大,他的担当,他在关键时刻的可靠,也一次次让她刮目相看。他们从互相排斥的“强制搭档”,到如今历经生死、互救性命的伙伴,这其中的转变,又何尝不是她对他信任的累积?
只是她习惯于将情绪深藏,用理性包裹一切。
此刻,听到他如此直白而郑重的评价,黄明珠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暖流,悄然驱散了眉心的刺痛和身体的疲惫。她微微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波动,再抬起时,已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她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多余的客套,也没有矫情的推辞。
但这简单的一个音节,同样包含了她的态度——她接收到了这份认可,并且,她也同样认可他。
有些话,无需多言。
林道人看着她依旧平静却似乎柔和了些许的侧脸,嘴角再次微微勾起。他知道,她懂了。
他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重新汇聚起的一丝微弱道力。
“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看向通道尽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该去会会那位,给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厚礼’的巴颂大师了。”
黄明珠也站起身,将水壶收好,整理了一下衣物和装备,眼神同样坚定。
“走吧。”
一句“你值得信任”,如同一道无形的桥梁,彻底连通了两人之间最后一道隔阂。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临时凑合的搭档,而是真正可以将性命彼此托付的战友。
前路依旧凶险,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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