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珠的幻境并未因林道人“死亡”的惨象而结束。那深入骨髓的负罪感与“灾星”的自我认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她的意识拖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漩涡。
周围的货舱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她埋藏在记忆最深处、从未敢轻易触碰的阴暗小巷。潮湿、肮脏,空气中弥漫着垃圾腐烂和铁锈的混合气味。这是十年前,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所在的地方。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悲剧发生的前一秒。
她看到年轻的自己,穿着高中的校服,背着书包,正站在巷口,焦急地看着手表,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微弱的愠怒。她在等迟迟未来的父母。
“不要……不要进去……” 已成年的黄明珠(意识)想要尖叫,想要冲过去拉住那个懵懂的自己,但她的声音如同被消音,她的身体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厚重玻璃,只能作为一个痛苦万分的旁观者。
幻境中的年轻黄明珠,最终蹙着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步入了那条阴影笼罩的小巷。
成年黄明珠的心脏骤然缩紧。
来了。
巷子深处传来沉闷的击打声、压抑的惨叫,以及男人粗鲁的咒骂。是抢劫?还是更糟?
年轻黄明珠惊恐地捂住嘴,躲在一个巨大的垃圾桶后面,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看到了!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她看到了那短暂而残酷的一幕:两个黑影用棍棒疯狂地击打着倒在地上的、她熟悉无比的身影!那是她的父母!他们似乎在保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是给她准备的生日蛋糕吗?
鲜血,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暗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然后,一切归于死寂。施暴者仓皇逃离。
年轻黄明珠连滚爬爬地冲了过去。
成年黄明珠也“跟”了过去,她再一次,以最清晰、最残酷的视角,看到了那副她永生难忘的景象——
父亲仰面倒地,额角有一个狰狞的伤口,鲜血泪汪流出,浸湿了花白的头发,眼镜碎裂在一旁,那双总是充满慈爱和睿智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被屋檐切割成一条线的、污浊的夜空。
母亲侧卧着,紧紧抱着那个已经被压扁的蛋糕盒子,后背一片狼藉,她的手臂还维持着保护的姿态,仿佛想为怀里的蛋糕,或者为可能到来的女儿,挡住最后一丝伤害。她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嘴角残留着血沫,神情凝固在极致的痛苦与……未尽的担忧上。
冰冷的,僵硬的,毫无生气的。
年轻的黄明珠跪倒在尸体旁边,浑身冰冷,连哭泣都忘记了,只是伸出颤抖的、徒劳的手,想要去触碰,却又不敢。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创伤,瞬间击碎了她整个世界。她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
“是因为我……” 年轻的她,嘴唇哆嗦着,吐出梦呓般的话语,“如果……如果不是我非要那个蛋糕……如果他们不是为了赶着给我过生日……走这条近路……”
“是因为我!!” 成年黄明珠在意识深处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与幻境中年轻的自己共鸣。这自责的毒刺,伴随了她整整十年,是她所有“灾星”自我认知的根源,是她内心深处最不敢触碰的、鲜血淋漓的伤疤。
“看啊,仔细看……” 黑佛那冰冷扭曲的低语,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放大着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痛苦的情绪微粒,“他们的死亡,与你息息相关。你的愿望,你的存在,就是引信。你身边所有的人,最终都会因你而遭遇不幸。林道人,就是下一个证明。”
幻境开始扭曲、循环。父母惨死的画面一次次重复上演,角度各异,但结局不变。每一次重复,那负罪感就加重一分,绝望的淤泥就深陷一尺。她感到自己正在被这无尽的悔恨与痛苦吞噬、同化,灵魂的重量在不断下沉,坠向永恒的黑暗。
放弃吧。
承认吧。
你就是灾祸。
沉沦,即是解脱。
就在她的意识之光即将被彻底磨灭的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暖意的波动,如同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从她灵魂深处传来。
是“同心结”!
是林道人在现实世界中,哪怕自身难保,依旧凭借本能和那残存的链接,传递来的、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关于“信任”与“并肩”的意念。
这丝意念太微弱了,无法驱散幻象,无法带来力量。
但它像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轻轻刺破了那沉浸于自责与痛苦的、近乎凝固的意识。
一个截然不同的、属于她黄明珠自己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理性声音,在这片情感的废墟上,艰难地响起:
“等等……”
“当时……警方最后的结论是什么?”
“流窜作案……随机抢劫杀人……”
“父母的同事、朋友是怎么安慰你的?”
“这只是……一场可怕的意外……”
“你这些年,拼命学习,努力生活,独立坚强,不轻易依靠任何人,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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