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结”如同一道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将两人的灵魂粗暴地缝合在一起。最初的震惊与决绝过后,一种更具体、更琐碎、也更令人无所适从的共生体验,开始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每一分每一秒。
壁垒的崩塌,始于最细微处。
黄明珠正专注于分析一张巴颂可能藏匿地点的卫星照片,试图从错综复杂的城市脉络中找出规律。突然,一股毫无来由的、炽烈的烦躁感如同野火般窜起,烧得她心绪不宁,几乎无法集中精神。这烦躁并非源于案情,它陌生而突兀,带着一种属于男性的、近乎暴烈的冲动。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房间另一角正在闭目调息的林道人。只见他眉头紧锁,额角青筋微跳,周身的气息都带着一种不稳定的波动——他正竭力压制着因道力与诅咒冲突而产生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怒火与暴戾。
那莫名的烦躁感,源头在他。
几乎是同时,林道人也猛地睁开眼,看向黄明珠。他刚刚强行压下心魔,却清晰地感知到一股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担忧情绪,如同细微的电流,透过“同心结”传来,干扰了他本就艰难的入定。那情绪属于黄明珠,是她看到他状态不佳时,不受控制流露出的关切。
四目相对,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尴尬与无奈。
**,这个词在他们之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黄明珠试图在脑海中构建犯罪心理侧写,一段关于凶手可能童年遭受虐待的推论刚刚成型,一股尖锐的、混合着悲伤与刺痛的感觉便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的意识。那是林道人记忆中某个不愿触碰的角落,因她无意识的联想而被“同心结”共振、泄露了出来。她立刻强行掐断了思路,仿佛窥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脸上火辣辣的。
林道人亦然。他只是在打坐时,偶然回想起师父教授雷法时那肃穆而期待的眼神,一股深沉如海的思念与孤独便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这情绪并非他的,它更加内敛、更加克制,却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重量——属于黄明珠对她已故小姨的追忆。他皱了皱眉,仿佛自己的清净道心被不属于他的尘世情感所玷污。
最煎熬的,是负面情绪的同步放大。
当黄明珠因梦魇惊醒,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黑佛的极致恐惧如同冰潮般涌来时,林道人即便在入定中也会被强行拉出,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一股源自“他者”的、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他需要耗费加倍的心神,才能同时抵御自身诅咒的侵蚀和来自黄明珠那边传递过来的恐惧共振。
而当林道人因无法快速恢复道力、对即将到来的决战感到焦灼与无力时,这种沉重如山的压力也会透过链接压在黄明珠心上,让她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背负着双倍的重量,连平日里最擅长的逻辑推理都变得滞涩艰难。
他们仿佛成了彼此情绪的放大器,尤其是那些不愿示人的脆弱、恐惧、愤怒与悲伤,在“同心结”的共振下,变得无比清晰且具有传染性。
这种毫无**、情绪被迫透明的生活,让两人都倍感压力。黄明珠开始下意识地避免深度思考某些私人问题,林道人也尽量收敛心神,不敢轻易回忆过往。他们像是在一片雷区中行走,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经意的念头,就会引爆对方心中隐藏的地雷,也伤及自身。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共享中,也偶尔会闪过一丝奇异的暖流。
有一次,黄明珠偶然翻到手机里一张多年前与父母和小姨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她笑得无忧无虑。一股短暂却纯粹的、属于过往的温暖与幸福感,不受控制地掠过心头。
几乎是瞬间,坐在门口的林道人,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一下,体内那躁动冲突的道力与诅咒,似乎也因这丝外来的、罕见的暖意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平和。他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了黄明珠一眼。
黄明珠立刻收敛了情绪,面无表情地锁上了手机屏幕。
但那一刻的缓和,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开始学会在这种诡异的同步中,艰难地寻找一种新的平衡。尝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去过度“污染”对方;也尝试着,在感受到对方极度痛苦时,不是抗拒,而是默默地传递过去一丝微弱的、属于自己的稳定力量——哪怕那力量本身也所剩无几。
情绪的壁垒已被彻底打破,他们在彼此的“心灵噪音”中挣扎、适应,如同两个被锁在一起的囚徒,在黑暗中,被迫熟悉对方每一次心跳的节奏,每一次呼吸的颤音。
这是一种煎熬,一种侵犯,但也是一种无法割裂的、血淋淋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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